1990年10月23日上午,家住在沈阳市铁西区的王淑云突然听到敲门声,她打开门一看是自己的妹夫滕杰,当滕杰告诉她淑花已失踪3天的消息时,王淑云腾地火了:“怎么才来告诉!你早干什么来?告诉你,找不到淑花我们全家跟你没完!” 王淑云对妹夫的印象很坏,一直不愿跟他来往,甚至不愿跟他说话。从打妹妹跟他结婚,父母就多了块心病,整日为妹妹牵肠挂肚。她也知道妹妹淑花在外面有两三个要好的男人,可那都是他造成的。要不是他先在外面搞女人,妹妹能变成这样? “大姐你可消消气儿,别发火。我知道这全怪我。可眼下找人要紧,不是算账的时候。你得帮帮我呀。” “找人?你早干什么啦?都3天了你才想起找人!” “唉呀,我不是一直在找吗!我以为她去了谁家,用不了几天就能回来。可哪想到今天早晨在窗户缝中发现了淑花的信。她……她说她去了广州……” 王淑云见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便一把抢了过来。 这是一张横格信纸,上面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我跟那个骑摩托车的去广州了,再也不回来了,不用找我。 你要自重。别了。你的爱人王淑花。 广州?她怎么会去广州? “不对!这字体不是淑花的字体!”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王淑云的心头。她握着信纸的手不禁有点发抖。 “是呀,我也看出这不是她的笔体。可,可她就不能叫人代她写封信吗?” “你少啰嗦吧。赶快去找!” 歪头山是个荒山,位于辽宁省本溪市西北。这里人口稀少,山丘绵连,树林成片。 1990年10月22日下午2时,一位姓杨的农民来歪头山林场苗圃榆树林内挖黄土,意外地发现一具烧得周身焦黑的女尸。 本溪市公安局和溪湖区公安分局的侦查员们接到报案后赶到现场。 现场勘查工作一直进行到深夜零点。尸体除两只小腿外都已严重烧焦,面部已分辨不清。尸检表明死者系机械性窒息死亡。侦查员在尸体左侧地上发现一串钥匙,上面有一枚手戳,刻有“王淑花”字样。 这枚手戳为查找死者身源的工作提供了重要线索。 在勘查现场的同时,走访附近住户和搜索外围的工作也在进行。 分局技术员张忠忱在东北方向距现场11米的一棵树干上发现了滴落的血迹,树下还有打碎的汽水瓶残片和两个沾有血迹的纸团。展开的纸团拼成了一张残缺不全的红格信纸,上面写有“抚顺县海浪乡人民政府”和“沈阳市苏家屯区沙河站”的字样。 到附近居民中走访的侦查员们了解道:20日下午3时半左右,有人看见树林内有火光,同时许多人都曾闻到树林内传出一股类似烤猪头的焦糊味。 本溪市公安局和溪湖区公安分局的几位领导连夜开会,决定成立侦破指挥部,由市局刑警大队长赵广成和分局长王万祥、分局刑警队副队长王云庆坐镇指挥。指挥部当即派出3个小组分别到丹东、抚顺和本溪市连夜核对户口底卡,查找失踪未归的王淑花。 次日凌晨4点,派出的3个小组陆续向指挥部报告:本溪市内共有247名与死者年龄、性别、身高相近的王淑花,丹东有213名,抚顺有809名,然而没有1人失踪。 滕杰最怕大姨姐王淑云。她那刀子嘴,能从你身上剜下肉来。所以,王淑云让他到哪里去找,他就乖乖地到哪里去。然而, 3天过去了,找遍了亲友家,还是音信皆无。无可奈何的王淑云只好到派出所报案,请求派出所帮助查找。 所长王殿威热情接待了她,并详细向她问了妹妹王淑花失踪前后的情况。 “我怀疑是小滕把我妹妹害了。”王淑云忽然说出了令王所长吃惊的想法。 “真的,我不是瞎胡说。”王淑云接着说,“前年夏天以来,他和我妹妹的感情就一直没好过。原因是小滕和精神病院的一个王大夫乱搞,被我妹妹知道了。从那以后,他们两口子就明和暗不和,实际上就是名义夫妻。滕杰早就对我妹妹说过'我早晚要杀了你’这样的话。还有他捡到的那封信,他说是在窗户缝里拣的,谁看见了?我怀疑就是他冒充我妹妹的名义写的。我请求你们把这事搞清楚。” 王所长也感到这件事的确应该认真调查一下,于是便向上级领导机关——沈阳市铁西区公安分局刑警队作了汇报。刑警队决定着手对滕杰进行调查。 本溪市公安局和溪湖区公安分局的侦查员们正为歪头山女尸身源的调查工作四处碰壁而愁眉不展。 从24日到31日,侦查员们的足迹遍布附近各县的厂矿、学校、商店,街道和农村村屯,先后召开大小50次座谈会,广泛发动群众摆疑点,提线索。他们也曾寄希望于现场勘察中发现的那两张俏纸上的两个地址。然而,侦查员们分头前往抚顺县海浪乡和沈阳市苏家屯区沙河站调查后,带回的仍是令人失望的消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失踪未归的王淑花,也没有任何人在20日前后去过本溪。 歪头山女尸案的侦破工作陷入了僵局。 从发案的部位分析,中心现场位于树林之中,外围没有拖拉的痕迹,只发现在沾有血迹的小树旁和打碎的汽水瓶附近有凌乱的足迹。法医的检验结果证实,树干上的血迹与死者的血型一致。据此可以断定,死者极可能是生前被熟人领骗至发案地杀害的。死者身上的手表、耳环等贵重物品完好无损,说明临时起意拦路抢劫或强奸杀人的可能性不大。此案的性质极有可能是杀人灭口。罪犯与死者之间应该是相当熟悉的。 死者上身穿绿色薄呢连衣裙,下身穿黑色尼龙体型裤,衣着华丽。从未被烧着的小腿部可以断定,死者皮肤白皙,内衣十分洁净。这一切表明,死者不是附近的农村妇女。现场临近歪头山火车站,铁路公路四通八达,所以,不能排除死者和凶手来自远方城市的可能。 经过一番周密而细致的研究,指挥部决定将查找死者身源的范围逐步扩大到辽阳、沈阳等城市。 滕杰的家住在沈阳市铁西区西南角。这里是一片如今已不多见的低矮平房。这里的邻居们至今还保持着古朴的传统:一家有难大家帮。 滕杰妻子失踪的事惊动了周围的居民。众人争相帮助查找。然而,最为焦急的还是住在滕杰家后院的秦桂苓。几天来秦桂苓已风闻滕杰妻子王淑花可能被害了。王淑花的姐姐也曾来找秦的丈夫孔玉田查问过几次。因为滕杰很肯定地说,王淑花20日早晨离家时说是去找孔玉田办件事。 秦桂苓知道:丈夫孔玉田和前院的王淑花一直来往密切。邻居中已隐约有人传言说他俩关系暧昧。秦桂苓不相信,也不愿相信。 丈夫是个老实人。13年前她就是相中了他的厚道和勤劳,才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和他结婚的。那时她还是个无依无靠的下乡知识青年。孔玉田便是她所在的那个生产队里一名拖拉机驾驶员。几年后,下乡知识青年全部返城。亲友们都劝她离婚,她拒绝了。她爱他,也相信他是爱自己的。于是,她把他带到了沈阳市。虽然他的户口还在新民县农村,但改革开放的新形势却使她很快找到了可以挣钱养家的工作。经亲友斡旋,孔玉田应聘在太原街一家个体五金商店当了业务员。那是个挣钱的买卖,丈夫每月都要交给她三四百元。可有人说他挣得比这要多出好几倍,都让他花到女人身上了,她一直不相信。 可近几天的事情实在牵动她的心,她有些拿不准了。有人很肯定地说,王淑花的失踪保准与孔玉田有关,公安局已经在调查这件事了。她仔细回想,也发觉丈夫这几天举止反常,时而呆呆发愣,时而焦躁不安。 这天晚上,孔玉田很晚才回家,一进门便带进来一股扑鼻的酒气。 待丈夫平静下来后,秦桂苓试探着将邻居们的议论对他说了。孔玉田一反常态,暴跳如雷:“别跟我说这些!她上哪去了,我怎么知道!这事跟我没关系!” 11月1日晚7时,本溪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正在值班的副大队长王维业接到来自沈阳的专线电话:歪头山女尸身源有了重要线索。 来电话的是本溪市局刑警队侦查员梅广辉和王革。他们俩是11月1日一早前往沈阳查找歪头山女尸身源的。在沈阳,他们得到沈阳市公安局特警队的鼎力相助,很快从铁西区公安分局刑警队获得消息:保工街派出所管内有一女人失踪已10天至今未归。此人叫王淑花,35岁,身高和失踪前的衣着都与歪头山女尸相符。 本溪市局刑警队当即派人驱车赶往沈阳市,在沈阳市铁西区公安分局刑警队的帮助下,连夜走访了王淑花的亲属,核实了情况。 据王淑花的丈夫滕杰讲,王淑花在一次切菜中因菜刀脱落右脚脚面被砍伤落下一道疤痕。尸检报告中明确记载着:死者右脚脚面有一道3公分长的疤痕。这消息传回歪头山指挥部,侦查员们兴奋异常。 次日,由本溪市公安局和溪湖区公安分局的18名侦查人员组成的专案组进驻沈阳。 死者的姐姐王淑云向专案组提供了3名嫌疑人,除王淑花的丈夫滕杰外,还有两名与王淑花交往密切的男人:一个是死者的邻居孔玉田,一个是某厂停薪留职人员孙某。 专案组决定对这3个人分头开展调查。 滕杰的作案嫌疑很快被否掉了。因为20日一早,好几个邻居看见王淑花离开家,而滕杰这一天从早到晚都在一邻居家帮助办喜事,晚上喝喜酒喝到深夜,始终没有离开。 查找孙某的两名侦查员扑了几次空。孙某家的人说不清他的去向。因为孙某无所事事,经常夜不归宿。 与此同时,围绕第3号嫌疑人孔玉田开展的侦查工作却取得了重要收获。 孔玉田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一见公安人员走进来,他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们。刑警主动说明来意,将他请到铁西区公安分局刑警队,询问他与王淑花的关系。 “我和她没有关系,啥关系也没有,就是前后院儿住着。”孔玉田在最初几个小时的讯问中始终这样肯定地回答。 刑警队王万祥副队长决定避重就轻,采用迂回战术:“王淑花为了外甥转业的事找过你吧?”这是从王淑云那里得到的信息。王淑云的大儿子年底转业,想去公安局当司机。王淑花多次告诉姐姐:胖子(即孔玉田)答应给办,没问题。 “她是找过我。” “你找谁给办的?” “和平区的老李。” “叫李什么?” “李……李乐良。” 总算找到了缺口,王万祥决定进攻一下:“20日早晨,王淑花为外甥的事找过你吧?” “啊……没、没有!绝对没有!” 孔玉田的神色显得十分惊慌。王万祥心中有了底。 死者丈夫滕杰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王淑花20日一早离家时告诉他说,去找孔玉田问问外甥的事。然而孔玉田对此却矢口否认。 “王淑花的金戒指和金项链都是你给买的吧?” 孔玉田张口结舌,愣住了。他大概很奇怪:公安局怎么这么快就掌握了真实情况?其实这早已不是秘密。王淑花停薪留职,长期在家,却又什么工作也没有。然而她身上总是珠光宝气,衣着华贵,她哪里买得起?滕杰早就怀疑是孔玉田给她买的。” “你又给她买戒指、买项链,又为她外甥办工作,她以什么报答你呢?” 孔玉田思索着,缓缓地垂下头。过了好一阵,孔玉田抬起头:“我不否认,我和她有男女关系。可,可她的死与我无关!你们凭什么怀疑我!” “你凭什么说我们怀疑你呀?” 然而孔玉田并没有跳起来。他把头深埋在两手间,连连地摇着:“不知道,不知道。别怀疑我,别怀疑我。”这以后无论怎样追问,他始终缄口不语。 凌晨4时,对孔玉田的询问不得不暂时中止。 要让孔玉田开口,必须先查清他20日的真实行踪。 孔玉田工作的个体五金商店在太原街南头。门脸儿不大,营业室也很小。南北两处柜台,经营的商品虽然一样,却分属两个经营者。南柜台归孔玉田承包,北面则由一位50岁的女人魏某经营。这是商店老板的开明办法:让两个承包者相互竞争,从而不断增加盈利。 王云庆二人来到小店,开始询问魏某:“20日,孔玉田来店里了吗?” “20日他是来了,我可以作证。”魏某说。 “有个女人来找过他吗?” “没有。” “20日一整天他都没离开过?” “20日这天,孔玉田只到店里看了看,就拎着黑皮包走了,直到晚上闭店他也没有回来。” “你看见皮包里装什么了吗?”王云庆问。 “没看见。不过好像是两瓶汽油,因为他走出去时带着点汽油味。” 侦查员们不由得相互对望了一眼,目光里透着兴奋:证据找到了! 就在他们急匆匆赶回专案组驻地汇报时,另一组侦查员也带回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 侦查员在某干部学院找到了正在那里学习的李乐良。他和孔玉田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孔玉田根本没找他办过什么转业安置之类的事。10月20日孔玉田没找过他,也没有任何女子为他外甥工作的事来找过他。不过,李乐良倒是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我的朋友头些天告诉我说,五金店的胖子求他代写一封信,内容像是个女的写给情人的。所以他才像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似地跑来告诉我。” 两位侦查员顺藤摸瓜,找到了李乐良的朋友。经核对,足以证实:他为孔玉田代写的“情书”就是死者丈夫滕杰在自家后窗缝隙中拾到的那封信。 在铁的证据面前,孔玉田只好低头认罪。 孔玉田和她的关系是从哪一天开始,他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两年前的夏天,王淑花频繁地来店里找他,带他进舞厅、吃西餐、逛公园。当然每回都是他掏钱的。但那时他是心甘情愿的。他感觉出她对自己有着特殊的好感,而这是他不敢企望而又久已梦想的。 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他们走出舞厅。她说累了,要去他的店里休息一下。然而一走进店里她便把他紧紧抱住了…… 打那以后,他开始主动找她了。他离不开她,一时一刻也忘不了她。他为她买了一条金项链,作为永久性的报偿。时隔不久,她又张口向她索要金戒指。虽然手头很紧,他还是满足了她。渐渐地,他发现了她的令人畏惧的一面:她对钱的索求是没有止境的。他每月五六百元的收入几乎都要用来满足她的需要。可她还是时常向他索要新潮服装、牛仔靴、丝披肩等高档消费品。 到1990年10月,他背着妻子的个人积蓄已挥霍一空。王淑花又向他提出“高档”要求:需要一条纯金手链和一件披风式长纱衣。 他绝望地垂下头。 “我打扮自己不也都是为了你!”她温情脉脉地说。 “是。我知道。”他想笑,却痛苦地咧咧嘴。“我现在手里实在拿不出钱,能不能过一段再……” “得啦。少在我面前哭穷。我也知道你跟我没啥真情。”王淑花又摆出了绝情者的姿态,“不过也没啥,谁离了谁都照样活。可话总得说明白,别拿着豆包不当干粮。你也占有我这么长时间了,我也知道左右邻居对我议论纷纷。真有分手那天咱得跟他们挑明了,让他们都弄个明白。” 孔玉田当然嗅出这话中的火药味了。这使他十几天坐卧不安。 一年多的“婚外情”生活使他逐渐明白了,自己是离不开妻子秦桂苓的。不仅是日常生活离不开妻子照顾,而且自己从农村走入城市,从一个满身是土的农民成了今天腰缠万贯的阔佬儿,每一步都靠着妻子才得以实现。孔玉田陷入了无法解脱的矛盾之中:既想结束与王淑花这种靠金钱维持的关系,又惧怕她将自己在外偷情的事泄露出去。他苦思冥想,终于有了主意。 10月19日下午,他找到王淑花,约她第二天早8点在南站长途汽车客运站见面,然后一同去本溪要欠款,款要回来便去买金手链儿。20日两人碰头后,坐车来到本溪,孔玉田把王淑花诱骗到歪头山上,勒死了王淑花,然后浇上汽油…… 歪头山女尸案的迷雾终于被拨开了。 1991年7月,孔玉田被判处死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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