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No.1988 聆雨江南

 读书当玩 2022-09-25 发布于湖南

“聆雨江南”是散文,带诗意,可以说是散文诗。

“聆雨江南”四个字倒过来,变成“南江雨聆”。“南江聆雨”味道变了,如果依然说是散文,那是散文带着强烈动感的诗。

如果说是诗,便是诗在移动中不断定格的画。如果说是画,是画在叠印中渐渐翻出鲜活的记忆。

由北南下的飞机,你往下看,细水江南;由北南下的火车,你往外看,细雨江南;由北南下的大巴,你往外看,细水人家。

在江南,驻下了脚,从头到脚,细雨沾身,雨烟蒙蒙,情细深深。脚不动,眼不移,一望一个景,一个眨眼一幅画。每个景是一篇文章,第一幅画是一首诗。只待心稍动动,出口气都会是诗的气息。难怪说天下文章出江南。

江南的诗文,是细雨催发的。江南原来是细雨中的诗文,诗文中的细雨,细雨带诗意,诗文含细雨。

江南,一山一石,一人一牛,一房一瓦,一洼一田,一树一草,一竹一篱,一舸一帆,用左右两只手的两个指头横竖交叉,用井字构图比划比划,什么地方不是画,什么东西不入画?再看看画家笔下的江南画,什么不与细水相连,什么不同细雨相依?江南,水是诗的神韵,雨是画的灵魂。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何不忆江南。”没去过江南的,在诗画里领略江南。去过江南的,把江南用文字编织起来,就成了好的散文,好的诗歌,好的故事。储存起来,就成了美好的情感,美好的经历,美好的记忆。

吴冠中的江南画,我以为是现代江南画的灵魂了。轻松的笔调,凝炼的笔触,国画里的油画风,油画里的国画味,寥寥简简的几笔,水灵灵的江南跃然纸上。

一列火车从北京到上海,我与一名老知识分子在硬卧对坐,开始各不相问,也不与别的人说话,我如此,她也如此。

车到了江南,望着江南的细雨,她对我说你是南方人吧?我回答是。她接着说南江好,我说是江南好吧。她不作声,望了窗外。

一阵子后,自言自语,南江好,南江好。

从她上车,我就对她心生敬意,她就是那种一眼让人起敬的人。她,穿一身香云纱黑短袖,一头银发。她说回家,人回家,心也回家。那年是1983年的夏天,是《人到中年》小说和电影走红的时候,也是蒋筑英、罗健夫去世又当了英雄的时候,南北风醒学人,南江细雨如诉。

老知识分子的经历和她的故事,在岁月里渐渐淡去,只有她把江南说成南江,还有她沧桑目光与沧桑的头发,以及沧桑的神态和沧桑的话语,叫人不能忘怀。

特别是她说的几句关于知识分子的话,让我永生铭记。“知识分子什么都可以不要,可以像鲁迅说的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我只要工作和研究的权力……”

老知识分子满是委屈,说到故事的结尾,竟然当着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青年老泪纵横。

《人到中年》的小说和电影,我都看过,蒋筑英和罗健夫的事迹也学过。原以为看懂和学懂了,直待遇上了这位可敬的老知识分子,才以为是真的有些懂了。

南江,用老知识分子的话吧,尽管不全懂她的含义,里面肯定有不曾讲予我的故事。南江,水洗了的南江,苏州、无锡、镇江、南京、周庄,两眼落目尽是情,一线贯穿雨是珠。

南江,吴方言里的软意,说话如听歌。诗语系里的缠绵,起韵踏绝唱。

南江的雨,下个不停,古雨飘来,今雨又接。

少年听雨强说愁,而今雨又袭心头。

悉心聆接,一滴一滴,好正中,好无邪的南江之雨。一阵一阵,洗刷南江,洗刷了古人,又不停洗刷今人。一季一季,孕育着细水文化,滋润着细水人家。哪天,当我们才思枯竭时,到南江去,聆雨。

发表于《广州铁道》2006年3月15日四版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