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某地有个叫大徐庄的村子,村中没有杂姓,都姓徐,是同一个先祖,追溯历史,是明初从永平府搬迁而来,始祖名叫徐宏。 村里人朴实、厚道、坚韧,几百年的战乱,也没有让其消亡,到建国初年,仍有三百来户户,一千五六百人。 村民古来都以种田为生,因村子临近河流,土地又肥沃,人们生活还算可以,九十年代后,村民开始做生意,到现在,已是当地最富的村子。 每年初一,支书都会带着全村男丁,去村南一座大坟前祭奠,这座坟,就是始祖徐宏之墓。其实墓内石棺中并没有遗骨,只有几块石头,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说起这几块石头的来历,就得从多年前讲起。 建国初年,百废待兴,大徐庄的村民也是热情高涨,建设因战乱而破败的家园。村里没有地主,也不存在谁剥削谁的历史,所以很平稳。 这年的一天,当时的村支书徐宜山接到通知,去乡里开会,会议精神让他有些茫然,那就是“平坟还田”,口号是“实行土地大平整,保证农业再高产”,要求平地深葬。 徐宜山四十多岁,也接受过新思想,可他对此很不理解,但以当时的环境和理念,不理解也得照办。上面动作很快,当年麦收刚完,工作组就陆续驻村。 大徐庄是乡里最大的村子,自然就成了重点,当地是平原,没有山,不存在迁坟,所以坟墓要全部平掉。 驻村组长名叫赵丰和,三十岁年纪,听说是从市里刚来不久,思想进步,组员有十来个,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父母祖先的坟墓也都在这里,要是坟平了,那岂不是祖宗也没有了?因此村民们的情绪很大。 赵丰和是新思想的人,崇尚唯物主义,认为上坟祭奠是封建传统,应该废止,所以在平坟这件事情上,他非常积极,而且很强硬。 徐宜山心里也不情愿,但他明白,这是高层的意识,不可能改变,于是就找村里德行好、年龄大、辈分高的一些老人,还有几个队的队长商量此事。村民善良淳朴,有服从意识,在徐宜山等人的耐心劝导下,无奈接受。 坟平了,那以后过年上坟怎么办?上面的精神是“家祭”,徐宜山与老人们思虑一番后,偷偷告知村民,在自家祖坟处留上标志,比如种棵小树、打个桩子,方便日后寻找,过年时也有个磕头祭拜的地方。 村民们朴实,大家流着泪平掉自家坟头儿,各自做了标示,就这样,工作开展很顺利,没多久,各家的坟头都推平了。 有些断了香火的孤坟,以及无主之坟,赵丰和带人平掉。他们做得很彻底,把坟都给扒了,尸骨被火化甚至抛弃,石碑砸了用来筑桥、铺路,能用的棺木拉走,听人说用来造房子搭棚,甚至被用作造车轮子。 这种做法,让徐宜山和村民有些惊讶。到最后,村里只剩一座坟还未平,这座坟位于村南五柳坡比普通坟高大,坟前立着石碑,上刻“始祖徐宏之墓”,这便是大徐庄全体村民的祖坟。 村里老人说,当年徐宏就是葬在此处,成化年间,村里出了个举人,名叫徐世文,他花钱做了副上好的棺木,将徐宏的遗骨重新装殓。明末时,时任族长徐怀亭,又为徐宏重新换过棺木,并立了碑。 清朝嘉庆年间,当地连降暴雨,徐宏的坟被淹,水褪去后,时任族长徐继元,将祖坟迁到五柳坡,那里地势高,不会积水。 由于木制棺木容易腐坏,徐继元就请人做了副石棺,敛葬徐宏遗骨,而后重新立碑,一直到现在。 每到大年初一,村里长辈就带着全村男丁前去祭拜,老人们说:“祭拜始祖,一来是不能忘掉祖宗,教育后生不能忘本;二来是寄托哀思、表达感谢,没有徐宏当年的辛苦和坚持,就没有大徐庄的存在。” 因为这是始祖之坟,徐宜山与长辈们不想平掉,就找赵丰和商量,说此坟占地不过十平,又是在坡上,周围还有柳树,就算平掉,也长不得好庄稼,再说这是大徐庄的祖坟,希望赵丰和能理解体谅。 赵丰和可不管这些,他态度强硬,执意要平掉,不仅如此,他还要将石碑毁掉,说这是封建残余、糟粕中的糟粕。 平坟之事,徐宜山原本就想不通,只是碍于压力不得已为之,为了给村民做通工作,他已经背负了太多,现在赵丰和要平祖坟、砸墓碑,徐宜山终于忍不住了。 徐宜山的愤怒,也点燃了村民的怒火,不少人将工作组围在大队部,若不是村里老人拦着,就得闹出人命。 事情影响不小,乡里来了几十号人,人们以为惊动了乡领导,此事或许有商量,但想不到的是,乡里的态度照样强硬,赵丰和见势而起,带领这群人去五柳坡,挖坟砸碑。徐宜山和几个长辈趴在祖坟上,苦苦哀求工作组。 赵丰和不为所动,命人将他们拉到一旁,徐宜山拼力挣扎,被两个小伙子用力推倒,这下村民不干了,徐宜山的三个儿子,带着胆大的一些后生,和工作组扭打在一起。 出了暴力阻挠事件,县里都惊动了,治安大队来了许多人。徐宜山见势不妙,赶紧让各队队长带村民回家,并叮嘱他们,躲在院中别出来,他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暴力抗法罪过不少,徐宜山同大儿子徐少义、二儿子徐少和,一同被带走。赵丰和让人挖出石棺,将残存遗骸一把火烧掉,然后把石棺和石碑砸烂,拉去修了桥。 徐家父子被关起来后,急坏了村里人,各队队长和长辈们一起想主意,想法子救人。 三队队长徐家行的媳妇王秀莲,是小王庄人,王秀莲有个堂哥叫王秉义,在市政府上班,徐家行带着徐宜山的三儿子、以及村里两个长辈,去市里找王秉义帮忙。 在王秉义帮助下,徐宜山父子三人被放回家,这时候,距他们被关押,已过去四个多月。遭逢此事,徐宜山不再担任村支书,新支书由他远堂兄弟徐宜城担任。 虽说不再担任村官,但村里人对徐宜山更加信任,村里大事小情,徐宜城都会来找堂哥,请他参谋拿主意。 三年后的一日清早,小李庄村民李九方早起遛弯,发现河边桥墩处,跪着一个人,一辆自行车倒在旁边。他过去一看,那人脸色铁青,额头顶着桥墩,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死了。 李九方赶紧报了案,等办案人员到来后,人们也知道了死者的身份,竟然是赵丰和。 赵丰和的家人说,头天下午五点多,与赵丰和同在乡里上班的人到他家传话,说赵丰和替人值夜班,晚上不回来,家人就没有等他,吃过晚饭就早早休息了。 乡里工作人员说,头天晚上本来是孙福顺值夜班,但他家里有事儿,就请赵丰和帮他值夜。门卫赵春说,晚上八点孙福顺来了,手里还提着东西,八点半赵丰和骑着自行车出的门。 孙福顺讲述,他家里的事处理得很快,于是就带了些吃的,来感谢赵丰和,孙福顺曾劝过赵丰和,晚上路黑,不如就在宿舍睡一宿,赵丰和没有同意,骑自行车离开了。 从乡政府到小李庄桥,大概十里路,晚上天黑,骑自行车大概需要半小时,按照赵丰和出门时间,以及法医对他死亡时间的推测,他在路上应该没有停留。 根据这些情况,以及赵丰和的死亡特征,公安机关认为,赵丰和是因路黑从车上跌落,头部撞在桥墩处,造成颅内出血而亡,属意外事故。 虽然上面这样说,但民间却争相议论,说赵丰和死得蹊跷,头没有破就颅内出血,而且还是跪在那里,太奇怪了。 小李庄有个叫李建生的年轻人说:我看这事一点儿都不奇怪,赵丰和是被大徐庄的老祖宗徐宏索了命,因为他撞到的那块石墩,就是当年从徐宏坟墓拉来的石头铸成的,石头上还有碑文呢,三年前修桥时,我就在那儿做过工,亲眼见过。 李建生的话得到不少人认同,这些人大多是三年前的修桥人,起头的那个桥墩,就是徐宏墓碑和石棺的石头。此话得到印证,人们就更相信索命之说,一时之间理论纷纷,乡里为此还专门平息过,但收效甚微。 几年后风向有了改变,上面不再严令平坟和火葬,当地人开始寻找自家祖坟,筑起坟头,焚烧祭拜,由于过去的时间不短了,许多人都找不到祖先的坟墓,直到几十年后,都不知道在哪里,只能记个大概位置。 由于当年徐宜山告诉过村民,都在自家祖坟做好表示,所以重新筑坟时,大徐庄的村民又快速、又准确,人们无不感谢徐宜山当年的精明。 这一日,村里长辈徐五爷将徐宜山、徐宜城,以及几个老人叫来,带他们来到房后的菜窖,让儿孙们从里面搬出几块石头。 徐五爷说:当日工作组扒坟时,我趁他们不注意,藏起了这几块石头,这些都是老祖石棺上的,现在风刮过去了,我们应该把祖坟立起来,遗骸没了,棺内就放上这几块石头吧。 就这样,在徐宜山和徐宜城带领下,全村人重新修缮祖坟,位置依旧在五柳坡。村民重新做了石棺和石碑,棺内放着的,就是那几块残留下来的石头。 多年后,大徐庄在后生徐侗的带领下,办工厂做生意,成为县里最富裕的村子,现在的大徐庄,家家都是小别墅,道路宽敞明亮,环境干净清爽,而这个徐侗,就是徐宜山的亲孙子,也是现在的村支书。 富裕的生活,并未让大徐庄人忘记祖先,一到春节,无论外面有多忙,都会回村过年,年初一跟着徐宜山祭拜祖坟,多年来都是如此,徐宜山虽年近百岁,但仍亲自前往,他经常对村里后生们说:“大徐庄的幸福日子,是老祖宗在背后庇护着我们。”(故事完) 【作者感悟】 上坟祭祀祖先,对于中国人来讲非常重要,几千年来,中国人每年清明节、春节,都要去给祖先上坟,它是一种传承,有特殊意义: 一、缅怀先人:自古以来,我们都很重视孝道,而上坟祭祀与孝道息息相关,它并非是单纯意义上的形式,而是一种对祖先的敬畏,也是一种对祖先的感恩,一种对亲人的关爱。 二、铭记传统:上坟祭祀是一种精神和文化遗产,表达孝心的同时也告诉我们,永远不要忘记祖先所创造的传统文化。 三、尊重历史:祭奠祖先,既是对生命的尊敬,也是对过去的历史的一种敬意,我们应该对祖先保持应有的尊重,不能让人为的缺憾留给后人。 【后话】 土坟的出现和消失,有它一定的规律,并不是越来越多,何故过分人为干涉?若是真的越来越多,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岂不是处处皆坟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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