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简二《仲尼曰》解析(下) 子居 【宽式释文】 仲尼曰:「古者恶盗而弗杀,今者弗恶而杀之。」 仲尼曰:「君子见善以思,见不善以戒。」 仲尼曰:「喜怒不时,恒侮。」 仲尼曰:「管仲善善在考讫。」 仲尼曰:「以同异,难;以异,易。」 康子使人问政于仲尼。曰:「丘未之闻也。」使者退。仲尼曰:「视之君子,其言小人也。孰政而可使人问?」 仲尼曰:「一箪食,一勺浆,人不胜其忧,己不胜其乐,吾不如回也。」 仲尼曰:「见善如弗及,见不善如遝。谨以避难,静居以成其志。伯夷、叔齐死于首阳,手足不弇,必夫人之谓乎?」 仲尼曰:「小人乎,何以寿为?一日不能善。」 仲尼曰:「颠于周还,吾所不果援者,唯心弗知而色为知之者乎?」 仲尼曰:「务言而惰行,虽言不听;务行伐功,虽劳不闻。」 仲尼曰:「说不说恒,恒侮。」 入《仲尼之耑语》也。仆介周恒。 一【一背】二【二背】三【三背】四【四背】五【五背】六【六背】 七 人人一人人人【七背】豫【八背】九【九背】 寡人聞聞聞命〓大。聞命大矣,未敢陞之,聞玉帛。【十二背】一一【十三背】 【释文解析】 中(仲)尼曰:「古者亞(惡)佻(盜)而弗殺,含(今)者【七】弗亞(惡)而殺之。」〔一五〕 整理者注〔一五〕:“此条简文与《孔丛子·刑论》「孔子曰:……故古之于盗,恶之而不杀也。今不先其教,而一杀之」句意近。两「亚」字,读为憎恶之「恶」。「佻」,读为「盗」。傅亚庶《孔丛子校释》引冢田虎解释《刑论》前两句说:「其盗则可恶之也,然其所以盗者,则由衣食之匮也,故教之生业而不敢杀。」(参傅亚庶《孔丛子校释》第八五页,中华书局二〇一一年)”[1]将《仲尼曰》与《孔丛子·刑论》相比较即可见,《孔丛子·刑论》的“先其教”内容,在《仲尼曰》中是不存在的,由于《孔丛子·刑论》前半句“古之于盗,恶之而不杀也”也没有提到“教”,或可考虑整理者所引《孔丛子·刑论》内容是《论语·尧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与《仲尼曰》此条的结合衍生版本。如果确如冢田虎所言“然其所以盗者,则由衣食之匮也”,那么对其盗窃行为的厌恶或憎恶自然都是并不合乎理性的,此种情况下应该厌恶、憎恶的理所当然是导致这种局面的统治者,那么对于盗窃者则“今者弗恶”就会是比“古者恶盗”合理得多的态度,从这个角度讲,把冢田虎的解释套入《仲尼曰》此条来理解显然难以讲通,因此整理者注所引对《孔丛子·刑论》的理解并不适合认为就符合《仲尼曰》此条作者之意。进一步分析,《仲尼曰》和《孔丛子·刑论》皆言“今”抓到盗窃财物者即“杀”,“古”时才“不杀”,这种修辞比较实际上有着明显的问题。即使是号称重刑的秦法,对盗窃罪也罕见判死刑的记述,多是判为城旦,如睡虎地秦简《法律问答》:“人臣甲谋遣人妾乙盗主牛,卖,把钱偕邦亡,出徼,得,论各何也?当城旦黥之,各畀主”、“甲盗牛,盗牛时高六尺,系一岁,复丈,高六尺七吋,问甲何论?当完城旦”、“夫、妻、子五人共盗,皆当刑城旦。”而《墨子·号令》:“诸盗守器械财物及相盗者,直一钱以上,皆断。”言“断”不言“斩”,可证即使是在战时这种特殊情况下,盗窃仍不是死罪,不难推知普通情况下盗窃更没有多少可能会被判死罪。《周礼·地官·司市》:“以刑罰禁虣而去盜。……巿刑,小刑宪罚,中刑徇罚,大刑扑罚。”以笞刑即为大刑,自然更不会涉及死刑。由此可见,《仲尼曰》所说的“今者弗恶而杀之”情况即使认为真实存在,理论上也应是作为历史中的特殊事件而存在的,但《孔丛子·刑论》的“今不先其教,而一杀之”却只能理解为常例而非特例,《仲尼曰》虽然没有可以明确表明其论述是特例还是常例的内容,但由其将“今者弗恶而杀之”与“古者恶盗而弗杀”对比,“恶盗而弗杀”是常例,则“弗恶而杀之”也当同样有常例意味。因之,《仲尼曰》此条与《孔丛子·刑论》都只是在虚构“不杀”与“杀”的极端对立来误导他人的选择判断,其洗脑意味显而易见。“古者”、“今者”见于同篇,目前可知最早者即战国后期的《墨子·尚贤上》:“今者王公大人为政于国家者……是故古者圣王之为政也……”之后有《商君书·开塞》:“故效于古者,先德而治;效于今者,前刑而法。”不难看出《仲尼曰》此条内容较《商君书》所言更为极端,因此《仲尼曰》此条内容当不早于战国后期,自然基本没什么可能是孔子所言。 中(仲)尼曰:「君子見善㠯(以)思,見不善㠯(以)戒。」〔一六〕 整理者注〔一六〕:“此条简文与《论语·里仁》「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句相近。《太平御览》卷四〇二引「见贤」上有「君子」二字,与简文合。简文「善」与《里仁》「贤」意思相通。《论语·子路》「善人为邦百年」,皇侃疏:「善人,谓贤人也。」《礼记·内则》「献其贤者于宗子」,郑玄注:「贤犹善也。」简文「以」与《里仁》「而」同义,「以」犹「而」,「而」犹「以」(见《经传释词》卷一、《经词衍释》卷七等)。简文「戒」与《里仁》「自省」意思相近。《论语》邢昺疏解释上录文字说:「此章勉人为高行也。见彼贤则思与之齐等,见彼不贤则内自省察得无如彼人乎。」”[2]由于“见贤……见不贤……”句式在先秦文献中别无用例,因此可知整理者所引的《论语·里仁》部分更可能是相关内容在先秦文化演变过程中的一个终结点而非起始点或中间节点。在《论语·里仁》之前,则有《晏子春秋·外篇第七·有献书谮晏子退耕而国不治复召晏子》:“晏子相景公,其论人也,见贤而进之,不同君所欲;见不善则废之,不辟君所爱。”和《礼记·大学》:“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的“见贤……见不善……”句式,很容易看出《晏子春秋》此节与《礼记·大学》二者成文时间当接近,且皆早于《论语·里仁》彼条内容,是由于整理者已提到的“贤”、“善”互通,才由“见贤……见不善……”句式演化至“见贤……见不贤……”句式的。由此再往前追溯,则有清华简《管仲》:“管仲答曰:君子学哉,学乌可以已?见善者 中(仲)尼曰:「憙(喜) 整理者注〔一七〕:“此条简文在传世文献里尚未找到相应的文字。「憙 中(仲)尼曰:「 整理者注〔一八〕:“「 中(仲)尼曰:「㠯(以)同異戁(難),㠯(以)異易―(易易)。」〔一九〕 整理者注〔一九〕:“此条简文在传世文献里尚未找到相应的文字。《国语·晋语五》「今阳子之貌济,其言匮,非其实也。若中不济而外彊之,其卒将复,中以外易矣」,韦昭注:「易,犹异也。」疑简文「以异易易」第一个「易」即此义。孔子曾说过,要「通乎物类之变」(《说苑·辨物》)、「通于物类之变」(《孔子家语·颜冋》),疑此条简文即说「物类之变」。如此,简文意谓:把同类之物变成不同性质的很困难,把不同类之物变成不同性质的比较容易。或说简文应断作「以同异,难;以异易,易」。第一个「异」指区分、分别,《礼记·乐记》:「乐者为同,礼者为异。」郑玄注:「异谓别贵贱。」第二个「异」是「同」的反义词。第一个「易」指改变;第二个「易」是「难」的反义词。简文大意是:因为相同而区别起来困难,因为相异而改变起来容易。大概是谈礼乐之用的(黄德宽)。”[6]《仲尼曰》此条网友枕松读为“以同异,难;以异,易。”并言“句意为:根据相同点来区分,是困难的;根据不同点(来区分),是容易的。”[7]所说当是。“同异”之辩是先秦时期名家的主要辩论内容之一,《墨子·经篇》:“同异而俱于之一也。同异交得放有无。”《墨子·经说》:“同:二名一实,重同也;不外于兼,体同也;俱处于室,合同也;有以同,类同也。异:二必异,二也,不连属,不体也;不同所,不合也;不有同,不类也。”《庄子·外篇·骈拇》:“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庄子·外篇·秋水》:“公孙龙问于魏牟曰: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茫然异之。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喙,敢问其方。”《庄子·外篇·胠箧》:“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辩矣。”《庄子·杂篇·天下》:“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若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荀子·礼论》:“礼之理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溺。”《荀子·修身》:“夫坚白、同异、有厚无厚之察,非不察也,然而君子不辩,止之也。”《荀子·儒效》:“若夫充虚之相施易也,坚白、同异之分隔也,是聪耳之所不能听也,明目之所不能见也,辩士之所不能言也,虽有圣人之知,未能偻指也。”《荀子·正名》:“物有同状而异所者,有异状而同所者,可别也。状同而为异所者,虽可合,谓之二实。状变而实无别而为异者,谓之化。有化而无别,谓之一实。此事之所以稽实定数也。此制名之枢要也。后王之成名,不可不察也。”《韩非子·显学》:“今兼听杂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淮南子·齐俗》:“公孙龙折辩抗辞,别同异,离坚白,不可与众同道也。”皆记录了这个先秦时期名家所引发的主要论题。由此不难判断,《仲尼曰》此条当是作者在跟风参与当时热门话题,自然是出自“同异”之辩流行之后,故明显不会是春秋末期孔子所能言。“以同异难,以异易”实际就是说以同别异很困难,以异别异很容易,同指共性,异指差别,代入一下就是通过列举各自的共性来区分事物的不同很困难,通过指出事物的差别来区分事物间的不同则很容易,这是对于如何有效区分界定概念的一种观点,属于形式逻辑范畴。整理者注没有涉及到这个内容,因而释读和理解多有相隔。 康子 整理者注〔二〇〕:“此条简文见于《论语·颜渊》:「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文字出人较大。「康子」,即季康子,鲁季桓子之子,名肥,谥号康,《上博五·季》简二、一一、一四作「庚子」。战国文字「见」「 中(仲)尼曰:「一 整理者注〔二一〕:“此条简文见于《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丨』」文字出入较大。《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无末尾「贤哉回也」句,与简文合。「 中(仲)尼曰:「見善【十】女(如)弗及,見不善女(如) 整理者注〔二二〕:“此条简文见于《论语·季氏》:「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今本分为二章,文字出人较大。《大戴礼记·曾子立事》:「君子祸之为患,辱之为畏,见善恐不得与焉,见不善恐其及己也,是故君子疑以终身。」「 中(仲)尼曰:「 整理者注〔二三〕:“此条简文见于徐干《中论·修本》引孔子曰:「小人何以寿为?一日之不能善矣,久恶,恶之甚也。」引文「小人」后无「乎」字,「一日」后多一「之」字,「不能善」后多一「矣」字,其后「久恶,恶之甚也」为简文所无。简文的意思是说:小人啊,你一天都不能做善事,为何长寿呢?”[15]“何以寿为?”的设问盖是与《论语·雍也》:“知者乐,仁者寿。”《论语·宪问》:“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有关,将《雍也》与《宪问》两条相结合,就不难得出战国末期儒家认为“寿”是只有他们认定的“仁者”才有资格的这个结论,被他们认为是“小人”的人就没资格“寿”,因此自然会有“何以寿为?”的设问,至于“一日不能善”什么的,显然是借口而已。“善”是社会属性的,是可以被人随意定义的,对某些人的“善”完全可能对另外一些人是“不善”,因此毫无事实可以查证的“一日不能善”就只是为“何以寿为?”而给出但却并无意义的解释。“何以X为?”的疑问句式,一望可知不会是春秋措辞,先秦文献中不仅《尚书》、《诗经》未见这样的句式,就是《孙子》、《墨子》、《周礼》、《六韬》中也没有这样的句式,先秦文献中可以见到“何以X为?”疑问句式的内容有《管子·四称》:“既官职美道,又何以闻恶为?”《晏子春秋·内篇谏下·景公为泰吕成将以燕飨晏子谏》:“公曰:何以礼为?”上博六《平王》:“王子曰:何以麻为?”《左传·襄公十七年》:“是之不忧,而何以田为?”《左传·襄公二十二年》:“雨行,何以圣为?”《吕氏春秋·报更》:“反走对曰:何以名为?”《荀子·议兵》:“仁者爱人,义者循理,然则又何以兵为?”《战国策·赵策四·五国伐秦无功》:“秦制天下,将何以天下为?”《战国策·魏策三·秦败魏于华》:“长信侯曰:王何以臣为?”《战国策·秦策一·陈轸去楚之秦》:“臣不忠于王,楚何以轸为?”《论语·颜渊》:“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论语·季氏》:“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不难看出“何以X为?”疑问句式的出现盖不早于战国后期末段,流行于战国末期,因此《仲尼曰》此条的成文时间也当不早于战国后期末段,自然不会是孔子所能言。《中论》中引用据称孔子所言内容而不见于它书者甚多,其作者徐干是北海人,故或可考虑《中论》中这些内容的来源与同是建安七子的北海相孔融有关,《后汉书·孔融传》:“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世孙也。……会董卓废立,融每因对荅,辄有匡正之言。以忤卓旨,转为议郎。时黄巾寇数州,而北海最为贼冲,卓乃讽三府同举融为北海相。……融到郡,收合士民,起兵讲武,驰檄飞翰,引谋州郡。……更置城邑,立学校,表显儒术,荐举贤良郑玄﹑彭璆﹑邴原等。……其余虽一介之善,莫不加礼焉。”孔融为孔子二十世孙,自然家中多藏历代所搜集相传为孔子言论的内容,开设学校所教内容恐也是多以这些内容为主,故徐干《中论》中引用据称孔子所言而不见于它书者,很可能就是这样的来源。 中(仲)尼曰:「遉(顛)於鉤產, 整理者注〔二四〕:“此条简文在传世文献里尚未找到相应的文字。「遉」,见简二,即「蹎」,读为「颠」,倾覆。「钩」,《诗·大雅·皇矣》:「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毛传:「钩,钩梯也,所以钩引上城者。」「产」,指牲畜。《左传·僖公十五年》:「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庆郑所言「必乘其产」之「产」,指本国所饲养的马匹;「今乘异产」之「产」,指郑人所献之马「小驷」。简文「钩产」,正指戎事用于攻城之器械和战马,与《皇矣》《左传》用法一致。「果」,能。「爰」,读为「援」,指攀援、执持。此条简文的意思是:颠覆于钩产,我之所以不能攀援执持(钩产)的原因,是不知其心性而只知其表象的缘故吧(黄德宽)!或释「爰」为「家」,「钩」读为「厚」。”[16]网友汗天山提出:“简12:中(仲)尼曰:'遉(颠)于钩(沟)[产土](産-厈/岸),……’原整理者将'[产土]’释为'産’,虽然不大精确,但如果从古文字形成字化的角度来看,也不能说是错误。'産’读爲'厈/岸’,可参清华简(柒)《子犯子余》第13简'受(纣)若大[阝産](岸)𨟻(将)具[阝堋](崩)’,原整理者正是将'[阝産]’释为'岸’字异体,二者正可互证。”[17]也就是将整理者读为“钩产”的两个字改读为“沟岸”,这样的解读盖是为照应之前的“颠”字的缘故,不过“沟”、“岸”不类,因此如果确读为“沟岸”的话不能理解为是沟与岸并举,只能理解为是“沟之岸”,但据《说文·屵部》:“岸,水厓而高者。”因此普通的小水沟是谈不上有“岸”的,在普通的小水沟跌倒自己爬起来就可以了,显然也谈不到“援”,那么“沟岸”就只能是指深沟的岸,由此带来的问题在于,如果在深沟的崖岸跌倒,是有可能掉入深沟摔死的,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人性则伸手相助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会还去苛责跌倒的人是不是“心弗知而色为知”才跌倒的,甚至因此心安理得地彰显自己“吾所不果援”呢?冷血若此大概只能说可怕了。无论史实中的孔子是什么样的人,《仲尼曰》此条也很难想象是在记述孔子对他人的人命之危不但漠然旁观,而且振振有词,所以相对于整理者的“钩产”说,“沟岸”的读法恐也是很难成立的。笔者认为,考虑到句、周皆有曲义,《诗经·唐风·有杕之杜》:“有杕之杜,生于道周。”毛传:“周,曲也。”《说文·句部》:“句,曲也。从口丩声。凡句之属皆从句。”是“句”从“丩”得声,《史记·晋世家》:“栾书、中行偃以其党袭捕厉公,囚之,杀胥童,而使人迎公子周于周而立之,是为悼公。”《集解》:“徐广曰:一作'纠’。”因此“周”、“纠”相通,自然“句”、“周”亦相通,所以“钩”可读为“周”,“岸”为疑母元部字,“产”为山母元部字,“还”为匣母元部字,“旋”为邪母元部字,故“钩产”或“钩岸”可读为“周还”或“周旋”,是行礼时的行为举措,《礼记·乐记》:“升降上下,周还裼袭,礼之文也。”《释文》:“还,音旋。” 孔颖达疏:“周谓行礼周曲回旋也。”《墨子·节用中》:“俛仰、周旋、威仪之礼,圣王弗为。”《左传·昭公二十五年》:“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对曰:是仪也,非礼也。”《孟子·尽心下》:“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也。”《文子·上礼》:“趣翔周旋,屈节卑拜。”《礼记·射义》:“故射者,进退周还必中礼。”《礼记·玉藻》:“周还中规,折还中矩。”《礼记·内则》:“进退周旋慎齐,升降出入揖游,不敢哕噫嚏咳欠伸跛倚睇视。”皆可证,故“颠于周还”可以指行礼过程中因在机械的礼仪动作中失去平衡而跌倒,这种情况被视为失礼,《管子·小匡》:“葵丘之会,天子使大夫宰孔致胙于桓公曰:「呈一人之命有事于文武,使宰孔致胙,且有后命,曰:『以尔自卑劳,实谓尔伯舅毋下拜。』」……桓公惧,出见客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承天子之命而毋下拜,恐颠蹶于下,以为天子羞。」”《荀子·大略》:“礼者,人之所履也,失所履,必颠蹶陷溺。所失微而其为乱大者,礼也。”这种情况不涉及生命之危,因此可以有“吾所不果援者”,其之所以不“援”,则是因“心弗知而色为知之”,《论语·季氏》:“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可证相礼者有扶助行礼者的责任,《仲尼曰》此条所记则是对“不果援’的解释,也即“不果援’是因为其认为跌倒的人之所以跌倒,是其只在外表上知礼而心中不知礼。儒家观念中有明显的要求对方是“完美受害者”的倾向,当所谓儒家的人看到一个人遇到困境、危险或者遭遇不幸、不公时,他们往往不是先考虑伸出援手,而是先要求对方是一个圣人、一个完人、一个不能被他们挑出一点毛病的人,一旦对方有任何不符合他们观念的地方,这些儒家信徒就会将这一点当作对方遭遇的合理化依据,从而为自己不伸出援手编制理论依据,把自己的自私自利伪装成道德上的高要求、严标准。在这样的借口之下,他人自然是没有平等地位的。这样的情境中,有的只是对弱势方的漠然和歧视,并且这种漠然和歧视还会被伪装成道德宣教,被宣教者拿来当作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依据。实际上,任何有基本正常认知的人都不难知道,这种貌似说教的内容而实则只是为掩饰自己自私自利的言辞自然毫无理据逻辑,但此种情况在儒家文献中却比比皆是,因之《仲尼曰》中出现这样的内容也不足为奇。“吾所不XX”句式,先秦传世文献可举出《墨子·经说》:“必独指吾所举,毋举吾所不举。”《荀子·儒效》:“性也者,吾所不能为也,然而可化也。”《荀子·王制》:“天下胁于暴国,而党为吾所不欲于是者,日与桀同事同行,无害为尧。”其中《墨子·经说》严格上说是以“举”、“不举”并称,因此不能算是“吾所不XX”句式,故“吾所不XX”句式仅有《荀子》的两例,由此可见称“吾所不果援者”的《仲尼曰》此条成文时间当接近于《荀子》,自然不会是孔子所能言。不仅“吾所不XX”句式出现时间甚晚,而且就是去掉“不”的“吾所XX”句式,先秦文献中也未见有早于战国后期者,因此同样可以判断《仲尼曰》此条成文时间甚晚。 中(仲)尼曰:「 整理者注〔二五〕:“此条简文与《墨子·脩身》「务言而缓行,虽辩必不听;多力而伐功,虽劳必不图」句意相似。简文「 中(仲)尼曰:「敚不敚,亙〓(恆恆) 整理者注〔二六〕:“此条简文在传世文献里尚未找到相应的文字。「敚」,强取,夺取,后世通常作「夺」。「亘〓」,读为「恒恒」,常常。《清华三·芮良夫》简五有「尚 中(仲)尼之耑 整理者注〔二七〕:“此条简文是对以上全篇简文的总的帮助。「中尼之耑谈」,是说以上简文所记孔子的话为仲尼之「耑 整理者注〔二八〕:“「仆快周恒」,此句是承「中(仲)尼之耑 一【一背】二【二背】三【三背】四【四背】五【五背】六【六背】七 人人人人人〔二九〕【七背】
整理者注〔三〇〕:“「
整理者注〔三一〕:“简十二背共十八字。「 [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48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2]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48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3]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s://www./2017/01/14/363,2017年1月14日。 [4]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49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5]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49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6]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0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8]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0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9]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0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10]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0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11] 《定州汉墓竹简 论语》第79页,文物出版社,1997年7月。 [12] 《定州汉墓竹简 论语》第40页,文物出版社,1997年7月。 [15]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1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16]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1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18]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1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19]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s://www./2022/03/31/4095/,2022年3月31日。 [20]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s://www./2022/03/12/4066/,2022年3月12日。 [2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1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22] 简帛网:http://www./?chujian/8791.html,2022年9月12日。 [23]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2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24]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2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25]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2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26]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2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27]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52页,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4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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