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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格 | 寻找灵魂的现代人

 我的书摘0898 2022-10-03 发布于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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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寻找灵魂的现代人

作者: [瑞士] 卡尔·荣格

译者: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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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的精神问题

现代人已经丧失了中世纪的同胞们所拥有的那些形而上学的确定感,于是,他们建立了物质保障、公共福利和人道主义的理想来取而代之。但是,要想让这些理想看起来依然毫不动摇,所需要的乐观主义就不是一点点了。甚至连物质上的保障也实现不了,因为现代人已经开始看到,物质上的每一次“进步”都会导致一场更加惊人的灾难性威胁。这种情境,光想象一下就已经让人觉得恐怖了。现在,城市已经拥有了完善的预防毒气袭击的措施,并且经常举行“演习”,当我们看到这些,又能想象出些什么呢?我们也只能认为,这样的毒气袭击其实已经在计划之中,并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再一次遵循了“在和平中备战”的原则。要是让人们去积累一些毁灭性的材料,那么,过不了过久,他们内心的那个恶魔一定会忍不住让这些材料去实现其命定的用途。大家都知道,只要把足够多的武器放在一起,这些武器便会自动引发爆炸。

有一条控制盲目偶然事件的规律,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称之为向对立面转化(enantiodromia)法则,这条法则所暗示的结果已经偷偷地溜进了现代人的头脑里,吓得他们不寒而栗,使他们在面对这些可怕的力量时丧失对社会措施和政治措施的信心。在一个盲目的世界里,建设和毁灭轮番上阵,如果现代人对这种可怕的前景避而不见,把审视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内心深处,那么,他就会发现那是一片他想要忽视的混乱和黑暗。科学甚至已经摧毁了内心生活的避难所。那里曾是一个避风的港湾,如今却成了恐怖的地方。

然而,我们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发现了这么多的邪恶,这对我们来说却算得上是一种解脱。至少,我们可以相信,我们已经找到了人类邪恶的根源。尽管我们一开始感到非常震惊和无比失望,但这些东西是我们自己心理的表现,这让我们觉得它们或多或少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因而能够矫正它们,或者至少可以有效地抑制住它们。我们喜欢做这样的预设:如果我们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我们将根除世界上的一部分邪恶。我们还喜欢这样认为:人们已经广泛地了解了无意识及其作用方式,在此基础之上,谁都不可能会被一位意识不到自身邪恶动机的政治家给欺骗了;报纸首先就会出面制止他:“去接受精神分析吧!你有一种被压抑的恋父情结。”

我之所以特意选择这个怪诞的例子是为了说明,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荒谬的幻觉,以为凡是心理的东西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如果我们相信了这种幻觉,那就太荒诞了。因为真相却是,世界上大部分的邪恶确实是因为这样一个事实,即人们总的来说是无意识的,甚至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此外,还有一个真相是,随着洞察力的增强,我们可以与这些邪恶的根源作一番斗争。就像科学使我们能够处理外界施加给我们的创伤一样,它也能帮助我们处理来自内部的伤害。

过去20年来,对“心理学”的兴趣在全球范围内迅速增长,这无疑表明,现代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把他的关注点从物质转移到自己的主观过程上了。我们应该把这仅仅当成是一种好奇吗?不管怎么说,艺术都有办法预测人类未来的基本观念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而在这种更为普遍的变化发生之前,表现主义艺术就已经完成了这种主观的改变。

当前这种对“心理学”的兴趣表明,人们期望能从心理生活中得到一些他从外部世界得不到的东西:毫无疑问,这些东西是我们的宗教本应该包括但却没有包括在内的——至少对现代人来说是如此。在现代人看来,各种形式的宗教似乎不再源于内心——不再是他自己的心理生活的表现;他们认为,宗教成了只能被归为属于外部世界的东西。他们已无法获得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神的启示:但他们还是尝试了一些宗教和信念,就好像它们是礼拜天穿的盛装,但结果还是再一次把它们扔到了一边,就好像扔掉穿旧了的衣服一般。

但不知为何,他们却迷上了无意识心理那些近乎病态的表现。我们必须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即不论理解过去曾被时代抛弃的东西有多困难,这些东西还是确实突然又吸引了我们的注意。人们普遍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尽管这种兴趣破坏了高雅的品位。我所说的不仅仅是对作为一门科学的心理学的兴趣,也不仅仅是更狭隘的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的兴趣,而是对各种心理现象的广泛兴趣,这些心理现象可以表现为唯灵论、占星术、神智学(theosophy)等。自17世纪末以来,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些现象了。我们只能把它与基督之后一两个世纪的诺斯替教(Gnostic)思想的繁荣进行比较。事实上,当前的精神潮流与诺斯替教有着深刻的契合之处。在今天的法国,甚至还有一个诺斯替教教堂,我还听说,在德国有两个教派,其成员公开宣称自己是诺斯替教信徒。从数量上看,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现代运动无疑是神智学,还有它在欧洲大陆的姊妹灵智学(anthroposophy);它们都是穿着印度教外衣的纯粹的诺斯替教。与这些运动相比,人们对科学心理学的兴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诺斯替教体系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完全建立在无意识的表现之上,它的道德说教从不回避生活中的阴暗面。甚至在其于欧洲复兴的形式,即印度教的昆达利尼-瑜伽(KundaliniYoga)中,也同样体现出了这一特征。就像每一个了解神秘主义这一主题的人都可以证明的,上述论断在该领域也同样适用。

毫无疑问,对这些运动的强烈兴趣,产生于再也不能用旧有的宗教形式来消耗的心理能量。因此,这些运动带有一种真正的宗教特点,即使在它们把自己伪装得非常科学时也是如此。即使鲁道夫·斯坦纳(Rudolf Steiner)把他的灵智学称为“精神的科学”(spiritual science),埃迪夫人(Mrs.Eddy)发现了一门“基督教科学”(Christian Science),这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些想要掩盖事实的企图,只能说明宗教已经变得越来越令人怀疑——几乎就像政治和世界改良一样令人怀疑。

我认为,与19世纪的人相比,现代人满怀期望地把他的注意力转向了心理;而且,他们在这样做的时候,并没有参考任何的传统信条,而是基于诺斯替教意义上的宗教经验。我相信,我的这种说法并没有言过其实。上面提到的这几个运动都是尽量以科学的姿态出现的,如果我们因此而只看到它们滑稽的模仿或伪装的一面,那我们就错了;它们这样做是想表明,它们实际上是在追求“科学”或知识,而不是追求作为西方宗教之本质的信仰(faith)。现代人厌恶那些基于信仰所做出的教条主义假设,也厌恶那些以教条主义假设为基础的宗教。他们坚持认为,只有当这些假设的知识内容看起来与他们自身对深层心理生活的体验相一致时,这些假设才是合理有效的。他们想亲自去了解,亲自去体验。圣保罗教堂的主教英奇(Inge)已经让我们注意到,英国圣公会也发起了一场目标相似的运动。

发现的时代在我们这里已经结束,地球上已经没有一个地方没有被探索了;当人们不再相信居住在北极的居民一直生活在永远都有阳光照耀的乐土上,而是想亲自去探索,想亲眼去看看已知世界的边界外面究竟还有些什么时,发现的时代就开始了。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们显然是在一门心思地想发现,除了意识之外,心理中还存在些什么。每一个唯灵论的圈子都在问:在通灵者失去意识之后,发生了些什么?每一个神智学者都在问:如果我的意识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我会体验到些什么?每一个占星术士都会这样问:在我有意识的意图所及的范围之外,有哪些有效的力量和因素决定了我的命运?而每一个精神分析师则会问:神经症背后的无意识驱力是什么?

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希望能够在心理生活中获得实际的经验。我们想亲自去体验,而不是在其他时代经验的基础上去猜想。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采用一种假设的方式来进行尝试——如,公认的宗教和真正的科学。倘若过去的欧洲人对这些深入的研究做细致观察的话,他们一定会感到不寒而栗。他们不但会认为这一研究的主题过于晦涩和神秘,而且在他们看来,甚至所采用的方法也过分地滥用了人类在智力上所取得的最高成就。如果我们对一位天文学家说,300年前的一个星象,放在今天至少能画出1000幅不同的星象图,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假如哲学启蒙时期的教育者和倡导者得知,自古希腊以来,世界没有摆脱任何一种迷信,那么,他们又将会说些什么呢?精神分析的创始人弗洛伊德本人,把一束耀眼的光芒洒在了心灵深处的肮脏、黑暗、邪恶的腹地之上,让人们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毫无用处的垃圾、渣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的是阻止人们去探求它们背后的东西。弗洛伊德没有成功,他的警告甚至带来了反效果:他越阻止人们去探究东西,人们越要去一探究竟,从而唤醒了很多人对所有这些垃圾、渣滓的欣赏与赞美。我们忍不住要说,这纯粹就是变态;我们确实难以解释这一现象,除非解释说,驱使这些人这样做的并非是对污秽的热爱,而只是对心理的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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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北大公共传播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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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印秀绚

图源丨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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