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覆盖 阳光洒在海面的时刻,天和海就连成一派深情的蔚蓝,赶海妇女的花头巾在海风的吹拂下成为视野里状如火炬的存在,鲜艳而又温润,这些饱经风霜依然闪烁着天真活力的女性,是椰林湾傍晚最美的风景。 一条斑驳的废弃渔船静靠在路边,伴随着风吹浪打的悠悠往事,在一抹残阳下静默经年,仿佛是遗落在海滩的脚印。 走在村里,那暗淡的渔码头、废弃的水井、旧痕累累的砖垛和被时光濯洗只剩下筋骨裸露的草房,无一不深藏着岁月深处特有的气息。 这就是清澜渔港的下东渔村。 六十岁的老吴船长,身板硬朗,话语不多,几代人都是地道的渔民,给人的印象也是渔家人那种特有的善良和憨直。 明清时代,南海渔业发展进入兴盛时期,老吴的先祖就是那个时候从海上漂流来到海南,并在此开枝散叶,落地生根。 吴船长这一代一共弟兄五人,都随着父母亲在风口浪尖度过漫长时光。 风风雨雨几十载,荣枯自顾,随波逐流,几乎是所有渔民的前世今生,如同尘世间贫贱夫妻惯有的日常生活,粗陋甚或浅俗,却也深藏一脉温情和念想。 就在老吴家最困难的时刻,镇上的书记、镇长陪着农业银行的领导走进了他的家门,向老吴和他的父亲介绍了当时最先进的深海灯光围网捕捞的先进技术,帮助吴家申请到一笔家庭渔船创业低息贷款,不久,当地农业银行的6.5万元贷款送到了家里,筹措到10万元后,老吴赴广东省阳江定制了一艘37吨80匹马力的大围网灯光渔船。 很难想象,如果不是当地政府关键时刻的温暖之手,如果不是政府对这个困难重重的家庭的救助和妥善安排,如果不是政府提供的低息贷款,这样一个家庭后面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在以后的日子里,吴家兄弟和他的伙伴们行驶于七洲、陵水渔场,在风风雨雨中耕海牧渔收获希望。粗犷的渔歌棹声,和着海水的咸湿,喑哑在时光深处,小康之梦,在大海温润的怀抱里或明或暗地滋长。 改革开放以后,老吴的日子时来运转,先后还清了造大船的贷款,买了商品房,供养五个孩子先后大学毕业并找到理想的工作,他自己还当上了渔业协会的领导,多次被评为“优秀渔船民”。 “党和政府真的太关心我们了,一切全靠政府啊!”回首半世走过的艰难时光,老吴不无感慨,当渔家人把感情的温暖气息揉进生命的情义,言语之间充满着与生俱来的淳厚和善良。 走在和谐安详的渔村里,一方葳蕤,一蓬衰草,承载着海洋岁月不为人知的心事和波澜不惊的平静——渔网、草寮和风雨濯洗的伤痕,轻轻地挽住渔村正在逝去的芳华。 夏日的清凉在日落前姗姗来迟,婆娑的椰影下昼热消散,清风徐来。 阿公阿婆们摇着蒲扇慢悠悠地从家里走出,满脸深深的沟壑,坐在石凳上或歌或笑,那是一种卸掉生活重负后的轻松逍遥。朴拙的歌声,唤醒遥远的记忆和絮絮叨叨的话语,吟哦的也许是欲说还休的岁月,也许是逝去年华的叹息。 走进一条青苔密布的小路,阳光透过椰树的间隙散落在潮湿的路面,几颗掉在地上的椰子抽出嫩绿的椰苗,一间简陋的小屋立在树下,门前晾晒着衣服、竹编提篮和捕鱼的工具,地上摊晒着一些干鱼。树下坐着头发花白的阿公,肤色黝黑,一脸灿烂。在和阿公的交谈中,许多深藏的往事,从他浓厚本地音的普通话里缓缓流出,仿佛旧日时光,舒缓而肃穆。 阿公姓符,很健谈,今年80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他说,年轻时曾经多次驾船到西沙等地捕鱼。一次,他们的船在西沙的一个潟湖附近布下渔网,一切趋于平静后,静待收获的喜悦。 拉网的时候,突然发现渔网很重,估计是被礁石挂住了,两个渔民跳到海水里面解网,惊喜发现网里有大鱼,等快拉到跟前时看到渔网里有黑乎乎的东西在剧烈晃动,意识到危险的渔民立即转身向渔船靠近,结果还是迟了,一个年轻渔民的后背受到出其不意的攻击,身旁的海水瞬间一片血色,渔民当即昏倒在海水里。 附近扫雷舰上的海军闻讯过来施以援手,舰长紧急请示,请求派直升机救援,受伤的渔民被及时送往基地救治。事后知道,一条100多公斤的鲨鱼钻进了渔网,那条攻击性很强的鲨鱼,险些夺走渔民的性命。 或许,生活就是浪里行舟,顺风顺水,可以潇洒随性,逆风袭来,可以让你知道什么是险象丛生,什么是匪夷所思。 在邻村,一对姓伍的姐弟苦苦守在村头,从早到晚盼望着出海捕鱼的父母和大姐的归来,最后等来的消息却是父母和姐姐的噩耗,三条生命在风暴中永远留在了大海。 两个孩子和一个七十多岁的祖母,瞬间陷入困境,牵动社会各界的关注,当地公安交警部门及时把祖孙三人接到驻地安排照顾,像照料亲人一样关爱呵护,两个孩子得以入学继续读书,完成学业。 在渔村,这些悲催的故事我曾多次听到,当年我也曾采访过那两个失去父母的孩子,看到过那双令人心疼的双眸中折射出的迷惘无助,听到过社会各界对她们的关爱照顾,感受过最深寒冷处人世间最美的温暖阳光。 阿伯告诉我们,如今政府时刻关心着渔民的生活,对渔民的引导是上岸、休闲渔业和深海养殖,村里年轻人大多去市里镇上做生意,现在出海打鱼有海警和渔政部门护航,政府有各种补贴,渔船越来越坚固,捕鱼的技术也越来越先进,渔民家庭已经远离贫穷,生活越来越富裕。 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我想,随着时代发展和科技进步,许多记忆犹新的老故事对于年轻一代来说,或许已恍若隔世,但那些泪湿满襟的遭遇,那些荡气回肠的往事,渔耕时代抹不去的忧伤和怀旧气息,依然会化作后人记忆里幽深的思绪。 傍晚,大大小小的渔船锚泊在海湾,枕着涌动的微浪,摇曳着一船的霞光,欸乃声划破寂静水面,弥散着渔歌的苍凉,渐渐归于平静。 海风不仅清新,而且弥漫着海的腥鲜之气。无论哪个季节走进这里的渔村,只要是到了饭点,都会有烹饪海鲜的浓郁鲜香之气扑面而来,激起味蕾的痉挛。 渔村不老的故事里,从来不吝啬对酒文化的演绎,如有机会坐在渔家的院子里喝顿老酒,那几乎是感受大海生活最佳的方式。 在渔民的院子里,轻启的柴门永远是最具诱惑的,光着脚坐在门前的大圆桌周围,那是最接渔家地气的姿态。 渔家招待客人菜肴的特色,自然是各类海鲜——那简单的、尽可能保留海鲜品质、原汁原味的清汤火锅,一盆洗净切好摆放整齐的鱼、蟹、虾、螺放在桌上,那是对海鲜本质最原始的尊重,也是对大海的赐予最朴素的感恩。酒桌上极具特色的饮食习俗,则是当地风俗、生活的浓缩,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了解这些,便基本上了解了渔村。 感受最深的当然还是喝酒,暖热心窝的永远是那份苦欢、那份甜愁,仿佛一场难以抗拒的精神漫漶席卷而至,渔家人一般不喝酒,喝起来就一定会敞开海一般的胸怀、海一般的酒量,陪客人喝个痛畅,喝个“持杯月下花前醉”,喝个天高地宽,甚而酩酊大醉。 渔家人的这场酒,会让你清楚明白,什么是与家人的待客之道。酒后在绿荫覆盖的吊床上躺下,走进物我两忘的境界,你会悟出久违的生命里最原始、最本真的酣畅。 在远方醒着的乡梦里,在渔村的血液沉淀中,安抚人心和日子的,有柴米油盐浆洗过的尘世烟火,更有老酒濡润和滋养过的一抹光阴…… 继续沿着清澜渔港的海岸行走,那一片片一望无际的海洋牧场、那一艘艘出发和归来的海上捕捞船只、那正吞吐着货物的现代化码头,无论是航天码头的巍峨雄姿,还是三沙码头的日夜繁忙,都在证明着一座城市海洋经济的发展与兴旺。 从邻海而生到依海而兴,从以海为家到耕海而乐,随着帆船时代的使命成为绝唱,像老吴这样的老水手、老船长大多已渐入迟暮,即将告别更海牧渔的艰辛。但那些时光、那些情节、那些人物,一切的一切都让这里的渔村、渔港沧桑而丰厚。 人类对海洋最初的感恩和敬仰,来自大海的丰厚馈赠。渔获植根于海洋,普惠众生,人类才有了生存发展之基。从某个角度来说,大海对于文明的重要性或许堪比农业。无论我是否踏上这条蓝色的征途,总听到一种来自海洋深处的呼喊,触动着我内心的脉搏,引导我追寻未来的航向,安守劳作的憧憬和等待的美好。 今天,当我留心渔村渔港风干的陈迹,发现那些似乎已经久远的历史,其实就在身边徘徊着,指点着我们的脚步。那些早已模糊的岁月,其实就在我的内心深处脉动。 离开渔村的时候,夕阳渐隐,海湾被霞光染成一片绯红,仿佛氤氲的红酒。一声悠长的汽笛,摇落满天繁星,洒下多少浪漫和憧憬,回望绿荫覆盖的村庄,我在心里默默祝愿,祝愿它的未来更加美好。 插图/作者 作家简介 朱湘山,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任职于兵器部525厂、荆门市人民检察院、海南省公安厅等单位,作品先后获“楚天卫士杯”二等奖,中国作家网散文竞赛二等奖,海南省少数民族“七个一工程”奖,北京冬歌文苑征文金奖和二等奖,公开出版散文集一部,多篇作品入选各类文学选集。现定居海南省海口市。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无 之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北京盈理律师事务所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赵继平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审校:严圣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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