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以油为介质的灯具。钻木取火,让人类从野蛮一步步走向文明,小油灯则划破一个个孤寂的夜晚,给人类带来了文明之光。小油灯,曾经是人们必不可少的日常生活用品,如今已从我们的生活中淡出而成为放在博古架上的摆设品和永恒的记忆。在儿时的记忆中,乡间最早使用的小油灯是香油灯。香油灯,即以香油(泛指豆油等食用油)为燃料的灯,灯盘(碗)里放上香油,搁上灯草,即可点燃照明。早期寻常百姓人家常用的香油灯多为陶制的,形似“豆” (古代盛肉或其他食品的像高脚盘样器皿),“瓦豆谓之登(镫)”,上盘下座,中间以柱相连,这恐怕就是中国油灯的始祖吧。陶制香油灯有带环形把手的,或镶于立柱,或嵌于底座,以端灯之用;也有不带把手的,移动时直接端住中间立柱即可;有上釉的,也有不上釉的,形制简单,朴实典雅。过去还有一种常见的香油灯是铜制的。这是继陶制油灯之后,随着人类进入青铜文化时期、冶炼铸造技术的产生和不断提高而出现的又一种古老的油灯。常见的铜制油灯由底座、中心轴及油盘三部分铆接或焊接而成。底座好似一个直径18厘米左右盘子,下面还冚(方言,音“砍”,盖的意思)着一个小铜碗与其对顶而置;中心轴是一根高约30厘米的空心铜管,有光溜溜一抹光的,也有饰有简易花纹的;油盘就像茶碗似的铜制盛油器具,直径约12厘米左右,是搁香油和灯芯的地方。如前所述,香油灯点的是食油,那灯芯是什么做的呢?灯芯,又叫灯草,是一种叫灯芯草的野生作物制作而成,可食用,可入药。因其可以用作油灯的灯芯,故被称之为灯芯草。每年的秋季开始的时候,灯芯草进入成熟期,人们便砍掉枝叶,剥去外皮,取其茎髓,洗净晒干后扎成一束一束的,即可作为灯芯售卖。经制作后的成品灯芯草细而长,白色多孔,质轻,民间常有一句歇后语叫“卖灯草的坐飞机——轻上天了”,可见灯草之轻。卖灯芯草的一般都是卖针头线脑的货郎担。小时候看到挑货郎担的来了,就会凑过去看热闹,大娘老太,大姑娘小媳妇,围着货郎担子挑这挑那,讨价还价。偶有前来买灯芯草的,一束灯芯草也就几分钱,卖回去后一般都挂在菩萨面前或房间板壁上,要用的时候抽一二根放在油盘(碗)里,一头盘旋着浸在香油内,一头搭在油盘(碗)的外沿上。香油灯的灯头大小是由人来控制的,灯芯往外多拔些灯头就大;灯芯拔得靠里些灯头就小。香油灯点的时间长了,灯芯就会结莲子(黑黑的小疙瘩),影响其亮度,且耗油,需要及时去掉莲子,将灯芯往外拨一拨。记得我们家拨灯芯用的是小篾爿儿(方言,小蔑片),有时小篾爿儿找不到了,奶奶就顺手取下头上的簪子拨弄一下。因为用的食油,是从嘴上省下来的,点灯又特费油,故而一般人家都把灯头拨的小小的,像吃晚饭洗锅碗、掸棉花(纺线)纳鞋底,只要能看得见就行,除非家有小孩看书写作业才把灯头稍微拨大一点,更不会没事将油灯长时间耗着。为了省油,寻常百姓人家晚上只点一张灯,因而油灯的位置不固定,哪儿需要就端到哪儿,做饭时把它放在烟囱柜上或锅台旁;掸棉花时就登在地上或小爬爬櫈上;孩子们看书写字就把它放在桌子上;临睡觉前再把它端到房间银桌上。过去油灯一般只放一根灯芯,很少用两根的。《儒林外史》第六回讲了一个《两茎灯草》的小故事。严监生临死之时,伸着两个指头,总不肯断气,众人总猜不出什么意思,最后还是赵氏分开众人,走上前道:“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故事极具讽刺意味,但却从另一个侧面道出了自古以来民间广为流存的节俭之风。还有较糟心的就是常有老鼠偷油喝,让人防不胜防。儿时常挂在嘴边的一首儿歌叫“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朗朗上口,很是风趣。为了防止老鼠偷吃油,古人(据说是元代就开始了)还设计了一种内藏式灯,后人还为其起了一个有趣的名字叫“气死猫”,可有效防止老鼠偷油,当然这种油灯只有有钱人家才有,普通百姓是买不起的,只好熄灯后用东西把油盘(碗)盖上。后来有了煤油灯,也就是以煤油为燃料的灯。煤油比香油要相对便宜些,人们便舍弃香油灯而改用煤油灯。不过那时的煤油都是从国外进口的,在民国年间至建国初期中国工业基础薄弱,连一些基本的工业品都没法制造,包括煤油在内的许多生活用品都是进口的。凡进口的东西都会在前面加一个“洋”字,比如煤油叫洋油,肥皂叫洋碱(上海人叫洋胰子),火柴叫洋火,机纺布叫洋布,圆钉叫洋钉,等等,所以小时候我们都习惯将煤油灯称之为洋油灯。过去农村常见的,也是普遍使用的煤油灯是自制的简易的煤油灯,利用用过的墨水瓶或药瓶,先在盖子上钻一个圆孔,然后将牙膏皮或白铁皮卷成筷子粗细、两寸多长的管子作为灯芯管紧紧的插到圆孔里,再用棉花或棉线捻成棉条穿入管内做灯芯,一头浸入注有煤油的瓶内,一头微露于管口上,拧紧瓶盖,浸泡在煤油中的灯芯吸足了煤油,用火柴一点就亮了。有的还用废铁皮给这种简易小油灯做一个带把手的灯座,把手与底座折成90°,油灯置于底座中央并加以固定,瓶颈也用小铁皮与把手支撑固定,这样既增加了小油灯的整体稳固性,也可便于端灯。有的就直接用铅丝在瓶颈上扭一个圆扣,以端灯之用,以免端灯时将煤油粘在手上。煤油灯的灯头大小也是可以由人来控制的,要想让灯头大些,就用镊子把灯芯往上捏一下,或用小铁丝挑一下,反之则往下捺下子。煤油灯点的时间长了,也要用针或细铁丝等往上挑一挑灯芯,拨掉灯花,灯光才会更亮,就是俗话说的“挑灯”。上世纪60年代初在丁沟中学上学的时候也曾用过这种自制小煤油灯,至今让人记忆犹新。开始的时候学校还没有电,上晚自修时用的是汽油灯,偶有故障而歇火;后来通电了,又经常停电,于是部分同学就自备小油灯以备用。有时下自修熄灯了,还有点“屙屎看报纸——假积极”,尤其是上初三的那年,下自修后仍然想留下来再做一会儿习题,于是三五个同学便围着两张拼起来的课桌,中间放一盏自制小煤油灯,下面用凳子或用书本摞起来将其垫高一些,好让灯光照得远一点,并将灯头挑得稍大些,以顾及同桌的每一个人。风常常从教室门窗缝里溜进,灯头火苗随之晃动,黑色的油烟弯弯扭扭直往上窜,聚精会神的同学们也在不知不觉中遭到油烟侵袭,鼻孔被烟呛的黑黑的,连擤出来的鼻涕都是黑的。第二天早上打开教室门,一股煤油味袭面而来,引起了部分同学的不满,老师也给予了善意的提醒,于是后来大家在离开教室时把门窗都打开,让其通风透气。而机关学校、商铺店面、公家单位以及一些家庭条件好的人家使用的煤油灯多为罩子灯(我们老家叫“罩儿灯”)。罩子灯由灯座、灯头、灯罩组成。灯座,为玻璃质材,外形似细腰大肚的葫芦,煤油就装在“葫芦”肚里;灯头,形似张嘴蛤蟆,以螺口与灯座相连紧固,通常为铜制(后来也有用白铁的了),四周有四个带有弹性的爪子,旁边有一个连接“蛤蟆嘴”里小齿轮的小旋钮;灯罩,为两头小中间大的透明玻璃,像一个高脚杯,稳稳地卡在灯头的四个爪子中间。罩子灯用的灯芯(也叫灯捻)是棉纱织成的专用扁平棉纱带,卖煤油灯具的地方或小杂货店有售卖,一头浸在“大肚葫芦”里的煤油里,一头夹在“蛤蟆嘴”灯头里的两个小齿轮之间,随着小旋钮的转动而上升或下降,调控灯的亮度。每晚点罩子灯之前要修剪灯捻,修剪时剪刀要锋利,剪口要齐平,两个角要修圆,火苗才正。其次就是要擦灯罩,先要用纸捂住灯罩一头,从另一头往里呵气,让里面充满雾气,再用筷头点住软纸擦拭,不时地再呵呵气,再擦拭,直至擦得雪亮如新。擦灯罩时用力不能太轻,也不能过猛,轻了擦不干净,猛了容易把玻璃罩碰坏;还要注意罩口玻璃是否光滑,不光滑极易划破手皮。在煤油灯家族成员中,还有一种可以手提的、能防风遮雨的,也是以煤油为燃料的灯具叫马灯,因早年人们骑马夜行时常挂在马身上,故而得名。马灯,整体呈椭圆形圆柱体,高约40厘米,直径近20厘米,由油箱、灯头、灯架、灯罩、盖帽、提环等组成,所有部件除灯罩为透明玻璃外,其余皆为薄铁皮和粗铁丝精致加工制作而成。油箱,亦为灯座,高约10多厘米,下稍大,上略小,由下而上渐次收缩而呈馒头势,上有口径两厘米的圆形注油孔,注入煤油后用带有螺纹的盖子盖好拧紧。灯座上为灯头,大体上与罩子灯灯头差不多,灯头凸起成圆肚形,一道不足半厘米宽小缝像张开的蛤蟆嘴,把灯芯含在口中,灯芯也是两厘米宽、两毫米厚的扁平带状棉制品,灯头一侧装有可扭动的旋钮,用以调节灯芯长短,控制灯光亮度。灯座两侧是筒状灯架,呈弓形,上连盖帽,使之成为一个整体,并装有提环。盖帽,为两个相互连接的铁盖,分层有空隙,既可透气,又可挡雨,如同反扣的小碗儿,与下面的灯座油箱遥相呼应。灯座与盖帽之间为灯罩,高约16厘米,腰部周围鼓出,似鼓形,灯罩外为粗铁丝做成的交叉框架,保护灯罩使免受外力碰撞而受损,框架可整体向外倾斜,可摘卸更换或擦拭灯罩。马灯与罩子灯相比,明显的优势就是能遮风挡雨,适合户外照明。在那个没有路灯、没有手电筒的年代里,晚上出行提上它照明引路;夜间喂牲口带上它添草加料;带夜踏叉(车水)车杠上挂的也是它。记得有一年放暑假,为了帮妈妈挣点工分,就到社场(生产队打谷晒场)上去打打杂,后来队长说放鸭缺个人,问我去不去,我说去啊,于是就跟在一老农后面放鸭,白天坐在鸭船上看鸭子或下河游泳吆鸭子,晚上睡鸭棚,鸭棚里就挂的这种马灯,睡觉的时候把灯头捻得小小的,夜间需要出来查看情况时再把灯头捻大些。除马灯外,还有一种适合户外照明的煤油灯叫小方灯(也有人仍习惯称之为马灯),但其结构没有马灯精致复杂,较为简易适用。小方灯是由铁皮制作而成的框架式的立方体,底板和顶板为正方形铁皮,边长约20厘米;四根立柱为铁皮敲成的小角铁似的,下接底板上连顶板焊接成一个整体,高约40厘米;底板中心焊接一比小煤油灯直径略大的圆圈“窝”;顶板中间开一直径约10厘米的天窗,其上架空两三厘米焊接一比天窗略大的盖帽,既可出气,又可挡雨,盖帽上焊接一圆环,可提可挂;角铁立柱间三面装上玻璃并固定封好,另一面加装抽槽,玻璃可上下抽擦,相当于小方灯的门,玻璃向上提起,即可将小煤油灯放进灯“窝”里,点亮即可使用。记得上世纪50年代初,丁沟镇上老三阳河上的八字桥为梯形木制桥,那时没有电,更没有路灯,一到晚上乌漆墨黑,上桥下桥极不方便,弄不好还会跌倒摔伤。河西正对八字桥有一杂货店,老板姓王,和我婆婆家是隔壁邻居,每到晚上,王老板就会从柜台里煤油桶内用小油端子(打酒、打油等用的器具)把小方灯的煤油加满,点亮后挂在八字桥的龙门架桅杆上,过桥的人就再不用担心崴脚摔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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