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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

 新用户20563a3r 2022-10-12 发布于广东

覃炜明

今年三月,同门画友欣宁、敏玲和美萍来访,我们以“胡氏弟子,蔚泛门生”成群,结伴游清晖园、游沙湾古镇、游鸣石花园,其中谈论最多的是我们的老师胡蔚泛——我们现在依然还是叫他老胡。

    1975年我因为参加美术学习班认识老胡(双手插口袋者)

我认识老胡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我初中毕业,有点无所事事,突然在一位族兄的点拨下喜欢了画画,画山画水。有一天突发奇想,寄了一幅铅笔临摹的图画到苍梧县文化馆。不久收到了一封署名“胡蔚泛”的人的回信。新闻纸书写,字有些龙飞凤舞,说了学画画要都写生之类。那时候我对写生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和一个小伙伴研究了半天,不得其解。

但是不久我接到了落款为苍梧县文化馆、而且盖有大印的通知,请我到文化馆美术学习班学习一个月。学习有津贴,每月二十九元五毛,但是钱要如数交生产队,再由生产队给我记工分。

记得到文化馆报到那天,下大雨。我从梧州姨妈家赶到龙圩,来到大园塘旁边的苍梧县文化馆办公室,那时候好像北京正开一个大会,收音机里播送着主席团名单。我对办公室的一个人说,我是来参加美术学习班的。接待我的人头都没有抬,就扯开嗓子大叫:“老胡,老胡……”

随着叫声,办公室外急急忙忙近来了一个中年人——脸尖、头也尖、胡渣如刺。我感觉有一双眼咬了我一下。我报上姓名,拘谨地叫他:“胡老师!我……”

胡老师左手重重拍了拍我:“叫我老胡!”提起我的行李,带我到当时还是文化馆干部宿舍的粤东会馆住下来。

就在这样一个雨水淋漓的晚上,我认识了老胡,正式成为他的门生。同时参加学习的有何欣宁、何平、韦美萍、吴冠英和陈加林、谢西莹、黄月圆、罗宾云中雁、李伟杰等,她们那时候都是城市插青,一言一行都让我这个农村来的青年感到新奇和兴奋。

后来听说老胡是中央工艺美院毕业的正牌大学生,还去过朝鲜战场,一直在珠江电影制片厂做美工,估计我看过的很多电影,字幕上都会打有老胡的名字。不过他人生道路坎坷,几经磨难,最后流落到了苍梧县文化馆。

那时候的我们都很年轻。

我发现老胡倒很乐观,没有一点“落难”样子。他讲课,声音洪亮,一丝不苟。他画素描,特别强调整体观察和表现。他的腮边有一块白斑(现在我知道那是白殿斑)。有时候看老胡示范写生,我会看着他的长相开小差:你看他的手,非常有力,但是画起素描,画笔下处,刷刷刷几下,对方的轮廓马上形象毕现。我经常想:这双手这么灵巧,可惜脸上的白斑那么难看。

可能因为经常开小差,所以我的画画水平没有什么长进。倒是几位同门画友,有人后来考上了美院,大多数成了职业画家。

那时候,老胡穿一件磨破了边的黄军装,脚上的皮鞋也是残旧不堪。但是星期六回梧州,老胡就会把胡子刮了,再用皮鞋油把皮鞋刷得光亮。后来我知道,老胡的夫人很漂亮,还是我在梧州纸箱厂工作的姨妈的工友。有一次她来我姨妈家,姨妈告诉我,她就是我的老师的夫人,可惜我那时候不敢和她打招呼。

认识老胡不久,我就去罗寨水库参加农田水利建设。第二年,自治区组织二十周年大庆美展,老胡就带我们去平桂矿务局搞创作。我也就是那时候和一起创作的敏玲成为好朋友。

那一次我们主要画以剿匪反霸为题材的年画。我记得我画的画叫“斗黑浪”,画的是群众为解放军送军粮的情景。上边有急流、有船、有礁石,还有船夫和解放军。在苍梧的时候,老胡曾经叫我和敏玲去江边写生,对着不同的船画速写。但是我怎么画都画不好船夫撑船的样子,眼看交稿的时间逼近,那天老胡居然脱了衣服,亲自做一个撑船的样子,让我对着他写生。我勾画着老胡身上那线条分明的肌肉,眼里一时感动得要流泪。

老胡(站者)和他的学生。

后来那幅年画入选了梧州地区美展,而另一幅和一个叫黎志慧合作的年画《军民合谱跃进歌》则入选了广西全区美展,这也是那一年苍梧县唯一入选全区美展的美术作品。

一九七八年,我因为没有听老胡劝告,考美术学院失败,复参加普通高校高考,后入苍梧师范读书。虽然我知道老胡非常反对我选择读师范,但是我还是经常去看老胡。老胡也叫我,读了师范不要忘记画画。师范毕业后,我还参加过一期老胡主办的美术创作学习班。记得那一次有一个姓钟的青年,在画友中说起搞素描写生不如画碳相合算。他说我们如果画碳相,一张至少可以赚五元钱。那时候五元是一个很不小的数字,我们都有些跃跃欲试。后来老胡知道了这件事,他气得浑身发抖,他让我们把那个年轻人叫来,几乎是咆哮着骂这个年轻人:“滚!你想学碳相是找错了老师!”

由于老胡治学严谨,他在苍梧县培养的人才很多,包括现在清华大学教授、奥运福娃的设计者吴冠英都曾经是老胡的学生。我在梧州的时候,曾经屈指算了一算,那些考上了艺术学院,或者虽然没有考上艺术学院,但是后来能够靠画画吃饭的画家,几乎没有一个没有接受过老胡的点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苍梧县美术界乃至梧州画坛有一个胡蔚泛时代。

我回乡教书以后,因为没有再画画,没有再和老胡联系。一直到一九八四年梧州市群众艺术节,跳舞热突然兴起,想去买一套西装滥竽充数,居然在柜台上遇上了也在买衣服的老胡。我们买了同样一款西装,但是颜色不同,我的深黑色,老胡的偏蓝,老胡认为我穿上西装比他的样子更好看。

老胡(后排中)和他的学生。

交谈中知道老胡已经调到市职工联校做老师了。工作轻松,但是感觉他没有在苍梧时候开心。原因是什么?我也没有细问。之后不到三年,居然得到了老胡的夫人仙去的消息。不久又得到老胡也去世的消息。那时候老胡估计才六十几岁。

因为不抓画笔已经几十年,加上离乡背井,关于老胡的往事已经基本尘封了起来。但是今年初见到四十二年前的画友,大家东一句西一句,说来说去,居然反反复复口不离老胡。老胡对这个如何如何,对那个如何如何。画友回忆,老胡喜欢安排姻缘,我们的画友中,有几对男女成为了夫妻。成就这样的好事的,居然就是老胡当初别有用心的种种安排。

因为老胡,我们相识;又因为老胡,我们延续着四十几年的同窗情。虽然不能相近,但是我们相知。

只是不知道,老胡在天,可否看得见这些?

胡氏弟子、蔚泛门生3+1今年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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