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elcome~ ![]() ![]() 大巴驶在傍山而建的公路上,记忆里模糊的棱角逐渐清晰起来。被藏匿在山林之中的土瓦房错落有致,勾勒着那一道道,一重重的山腰。 眼前一阶阶棱角层次的板砖逐渐与记忆中的片景重合,只是村头新建的几处屋舍有些眼生。这几年国家大力发展振兴乡村,这里也就因此改化起来。 村头多了几处路标,一些游客服务站也在逐步落成中。眼前阡陌交通,竟让她有些忘记原来的路。 ![]() 几番折腾下来,箱子边角有些掉漆的地方都被泥点溅布,正赶上南方的梅雨季,被浸润的空气落到衣角上粘腻难耐,一时间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小禾?” 阿禾一惊,沉寂在心底的那道声音响起从耳蜗袭至大脑,她抬眼望去—— “阿嬷...” 手中的瓷杯被茶浸满,盈溢芳香。从天井倾泻下的光,匀出一缕,穿透骨瓷杯,薄,剔透,泛着凝白的光芒。 “茶凉了,添点儿。”阿嬷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 “屋子理好了,进去歇着吧,你大老远的从城里来,肯定累坏了吧...” “阿嬷,我...” 阿禾欲言又止,那一刻她明白了一件事,这话纵使在心里头再排演个千遍万遍,只要面对她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的。 阿禾垂眸,盯着手中的瓷杯,迂回的纹路缠绵,弯弯绕绕,虚无远近,却又好像有些有迹可循。 她不敢告诉阿嬷,她最疼爱的孙女,拿着老人家给的大半生积蓄信誓旦旦地说要闯出一片天,到最后却一败涂地,化为虚无。 阿嬷知道孙女是为什么来的,但是看着面前,在怀里长大的姑娘,第一次冲她露出这样的难色,咽下刚到嘴边的话,换了一通气: “既然来了,就好好歇着,明儿阿嬷带你去个地方。” 阿禾哑言,应声点头。 ![]() 夜色掩映,树影婆娑,疏枝淡月,倒是让人有种恍若遗世的错觉。 阿禾躺在床边,思绪渐渐朦胧,她想起儿时和阿嬷一起的时光…… 老妇牵着小娃儿的手,荡荡悠悠走在乡间的道上。阿嬷带着小阿禾坐到樟树旁的石墩上,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她从前的故事。 小阿禾总是捧着脸,津津乐道的听,讲到兴处,还会抹着嘴,咯咯地笑。 纵使有些故事早已被老人讲烂,她也从不会失掉任何兴致,依然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老人侃侃而谈的样子。 天已经大亮,山里传来一阵阵莺燕啼啼。阿嬷轻叩柴门,掩着步子进来。 “醒啦?”阿禾应声。 “起来洗洗,等回头咱去外面走走。” “嗯。”阿禾应着。 茶饭裹腹后,阿禾搀着近七十旬的老人绕着缦折路漫漫的走着。 眼前的事物逐渐与记忆中的重叠起来,这溪间的一草一木都唤着阿禾的记忆涌出。 “就到这了。”阿嬷的腰驼着,摩挲着面前的树,苍老的树皮和阿嬷的手近乎一样。 阿禾不敢细看,她害怕岁月在老人身上留下的一道道痕迹。 “老伙计,这些年头谢谢你了。” 阿禾依稀记得,以前听阿嬷说,有时她闷得慌,没人解乏的时候,总会来这,和他说说话。 阿嬷转身,望着眼前的山沟沟。 “还记得阿嬷第一次带你来的时候吗?” 阿禾朝着老人的目光追溯而去。 那是藏匿在山里的“老古董”,落在山头里六百多年,还保留着明清时的遗风。 高墙深院,聆听了多少哀怨叹息,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被遗忘,被忆起,淡了又淡散了又散,人们嘴头轻描淡写而过的却是它们的一世又一世。 ![]() “那时候,你才这么点。”阿嬷用手抵在胸口。 “你老是一个劲地问我'阿嬷阿嬷,那漂亮房子是给谁住的啊??我能去看看嘛?里面有新娘子嘛?’那时候啊,我就要带你下去看,你又说害怕,把我这老太婆弄得是摸不着头脑。” 阿禾笑着,绘声绘色的说着从前的故事,像从前的她一样。 阿禾突然想起昨晚的梦,阿嬷也是这样絮絮叨叨的讲着往事。阿嬷的嘴呀跟咕咚咕咚的泉眼似的止不住的往外冒话。 以前阿嬷也总讲给家里人听,但是多了人就烦了,只有小阿禾还陪着她,听她述着那些一遍又一遍被磨烂的事情。 别人不懂,她是晓得的,阿嬷是怕被人遗忘。 “阿禾,阿嬷不怪你。” 阿禾怔住,老人依旧是笑着看她。心里有什么被触到了一般,阿禾再也止不住念头,环住老人。 “你要好生生的,阿嬷才放心。”阿禾不言,只一个劲拼命点头。 朦胧之间,阿禾好像又闻到了阿嬷怀里的荷香,绵绵,悠悠。 阿嬷低头在她耳边喃喃道:“乖娃娃,阿嬷得走了。” 阿禾还未明白她的意思,怀里的老人铮出,离她越来越远,阿禾恍然一惊,她想用手指勾住老人的衣角,可刚伸出去的手却变成了一把利刃刺穿了她朦朦胧胧的梦境。 阿禾挣开眼,五姨呆在一旁,眼睛肿胀着,像是刚哭过,见她醒了,忙过来搀扶着。 “阿嬷呢?阿嬷呢?”她像疯了似的紧紧攥住五姨的衣角,她只要那句话就好。阿禾望着她,五姨的泪又止不住了,啜泣着说不出话来。 她不信她不信,明明阿嬷还在村口接她,明明阿嬷还拉她出去逛着,告诉她,不怪她。怎么就,怎么就…… 她不信,推开五姨跑下床去,路过堂前阿禾好像又看到了阿嬷的笑,她回头看着眼前的相框中的老人却只觉得像梦,像梦…… ![]() 阿嬷永远的离开了她的宝贝阿禾。 她又一次违背了阿嬷的叮嘱,眼泪珠子一粒一粒的往外蹦,搭在上面的眼皮子怎的也关不住。她腿下一软,整个身子瘫倒在堂屋前,她好像又见着了,见着了阿嬷在冲她笑…… 大巴又从林间驶过,不同的是,这次是离别。 阿禾望着落在山坳坳里的村子,渐渐成了零星的点点。 天边大朵大朵的云在头顶消逝,拢了又散,散了又聚。 世人面对亲人的离世大抵都是开始悲痛欲绝,最后却又比谁都淡然。阿禾不会忘,永远不会,她相信阿嬷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路弯弯绕绕,林重重叠叠。 挽着发髻的老妇牵着小娃娃的手,哼着民间的老调,赶着山路,归家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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