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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共2.3万字，分三篇刊出。此第三篇。 六、屈氏立氏于淅川屈氏“著封”，其“封地”应该就在楚先季连的活动范围之内。 李学勤先生认为楚族源于中原，祝融为其先祖，但季连的活动地点应是以汌水为中心的河南西南部淅川地区，大体上东北至嵩山、新郑，北至今豫西的宜阳、永宁（今洛宁）、卢氏，因这里有柄山，即《楚居》中的“方山”。而其南，即“汉水以南荆山一带，近于雎、漳二水发源处，从那里向北，过了汉水，正好逆水北上。” ⑯李学勤：《论清华简<楚居>中的古史传说》，载《中国史研究》载2011年第1期 第55页。 李先生划定的这一范围正是楚国在酓绎立国之前楚先的活动范围，但仅就季连而言，据《楚居》记载，虽然他去过“方山”（今熊耳山）、“哉水”（不详，京宗附近）、京宗（镐京），但真正属于他使用的土地，也就仅限于“隈山”“穴穷”“乔山”“汌水”，即两山一地一水的范围，并且四至不会很大。 通过进一步研究，我认为“隈山、穴穷、乔山、汌水”均在今西峡县与淅川县境内。 “乔山，即今肖山、又名霄山、还云萧山，位于老鹳河的东岸，西峡县城东南，淅川县城东北，二县相交处，海拔960多米。其山巍然屹立，势凌霄汉，故名霄山；又因山顶有萧王庙，亦叫萧山。” ⑯景广海：《景氏源起与楚史若干问题考辨》中国书籍出版社，2019.12第96页。 汌水，在西峡县城往上游一段为古“汌水（《楚居》）”；自西峡县城往下游至丹江口一段为古“宵水”。”“另宵与析音近，汌与川音同，淅川当即析汌、或宵汌。萧江口，即宵江口，今丹江口，指丹水与汉水交汇处。” 穴穷，在乔山以北，今西峡县城东南部回车镇政府一带。《楚居》：“抵于穴穷，前出于乔山。”“穴穷，在今西峡。河南西峡县，商代称汌丘，西周时称穴穷，春秋时称白羽，春秋末期至战国时称析。” ⑯景广海：《景氏源起与楚史若干问题考辨》中国书籍出版社，2019.12第86页。 隈山，在穴穷之南。《楚居》：“季连初降于隈山，抵于穴穷。” 抵，意思是到、达。但在这里我认为有拒、顶之意，逆水为抵，即自析水逆水上行，至于穴穷。 《春秋左传》僖公二十五年，“秋，秦、晋伐鄀。楚斗克、屈御寇以申、息之师戍商密。秦人过析隈，入而系舆人以围商密，昏而傅焉。”隈，本义为水曲，隩也。指河岸弯曲处。析隈，即指析水弯曲之处。析隈之隈，即隈山。 《庄子·庚桑楚》篇中，除了谈到“甲氏”之外，同时还谈到一个地名“畏垒之山”。原文：“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垒之山，……居三年，畏垒大壤。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子之始来，……庶几其圣人乎！’”我认为楚国北边的畏垒山，当即季连出生的隈山。畏，通隈。古时隈山驻扎过军队，所以亦名畏垒山。 在《史记·老子列传》中，该地被称作“畏累虚”。“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虚，通墟。亢桑子，即《庄子》中的庚桑楚。 《庄子·庚桑楚》篇中的“畏垒山”，与《楚居》中的“隈山”、《左传》中的“析隈”，《史记》中的“畏累虚”，都互相印证了彼此的真实存在。但宵山之下的老鹳河，古时称汌水、宵水、析水（淅水），却不曾被称作“甲水”。 顺延老鹳河，在今西峡县与淅川县交汇之地（淅川境内），老鹳河在这里有一个U型大弯，河西岸U型弯内有山名擂鼓台。我认为这个U型大弯，当即《春秋左传》中的“析隈”，擂鼓台即《楚居》中的“隈山”、《庚桑楚》中的“畏垒山”。  隈山位置示意图 〔糹呈〕伯被封于屈，以地为氏，故曰屈氏。 屈地在隈山之下。疑“屈”为“曲”字的同音假借。屈地，即曲地，此备一说。  古“曲”字 《庚桑楚》所言“甲氏”之“甲”，显然是地理“河流”之象形，屈氏的祖居地与“甲水”无关。但屈、曲、甲，三者是什么关系呢？屈与曲音近，曲与甲形似，这些问题都值得思考。 《说文》：屈，无尾也。韩非子曰：“鸟有翢。翢者，重首而屈尾。”《淮南子·诠言训》载“圣人无屈奇之服”。许注云：“屈，短也。奇，长也。”凡短尾曰屈，引申为凡短之称。山短高曰崛，其类也。因此，我认为屈通崛，当指隈山之矮，盖与其东面的乔山（宵山）相比较。此备另一说。  楚简文“屈”字 甲氏，即屈氏。庄子之所以用“甲氏”，而不用“屈氏”，当还有一种可能，即屈氏是大宗，甲氏是小宗。象《左传》中的“薳氏”与“蔿氏”一样，屈氏与甲氏可通用。至于文字之间的古音转换，当以前文田成方先生所言为是。此备第三说。 作为〔糹呈〕伯（伯庸），从时间上、地域上分析，“著封”在“隈山”当不成问题。今西峡县与淅川县之间的这个U型大弯的西侧区域，其不仅是楚先季连的诞生之地，也是屈氏始祖的著封之地，称其为屈氏故里当无疑。但此观点仍有赖于考古工作来证实。 七、屈氏总述商朝末年，在季连父亲的带领下，芈姓族人来到隈山，楚先人的脚步始进入丹淅之地。 季连，芈姓、熊氏、名穴、字季连。大约在公元前1170年前后，季连出生在隈山（肖山西簏，今淅川县境内），不久沿着析水（又名宵水，今老鹳河）北上，来到穴穷（今西峡县城东南部回车镇政府一带）居住。 大约在公元前1145～1133年间，季连逆汌水（老鹳河上游一段）而上，在商都洛阳朝见了盘庚之后商王武乙，并娶了商女妣隹。大约在公元前1140年前后，季连的长子〔糹呈〕出生。随后不久，第二个儿子遠出生。 季连先在京宗（镐京）谋事，后来又回到穴穷，被祝融任命为芈姓部族首领（敖），遂更氏曰酓，更名曰鬻，称鬻酓。（出土文字作鬻酓、或穴酓。《史记》作鬻熊。）不久又回到京宗，娶妻妣列。妣列先后为他生养了侸叔、丽季两个儿子。 武乙之后，商王朝走向末路。在文丁（公元前1112年～公元前1102年）、帝乙（公元前1101年～公元前1076年）时代，鬻酓不再受商人器重，遂倒戈周人，投入周文王麾下，为“文王之师”。 丽季在出生的时候，不幸难产，只好行剖腹产手术，术后妣列去世。安葬妣列时，巫咸用楚条将她的胁肋捆扎合并起来。为了纪念妣列，遂称楚人。 大约在公元前1110年前后，鬻酓将自己出生地隈山一带的土地封给长子伯庸，让他作采邑。隈山，又名畏垒山，大概商王曾在此驻扎过军队。隈山一带地形殊异，风光奇美。发源于伏牛山脉的水系几经汇集，形成合流之后，穿过汌丘（今西峡县），来到隈山脚下。由于受山脉地势的影响，河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非常规整的U型大弯，形似古“曲”字（甲字），大概鬻酓取其音，故立长子为屈氏。春秋时期，此地更名为析隈。 鬻酓卒后，其子酓丽亦事文王。帝辛（公元前1075年～公元前1046年）时期，公元前1056年周文王卒，周武王即位。酓丽子酓狂先事文王，后事武王，均为王之师。公元前1046年，武王灭商建周。 公元前1042年，周成王即位后，“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熊绎，即酓绎。酓绎受祖先的恩泽，始建楚国。 楚蛮，即荆蛮，地在夷屯（今宜城市西古夷溪，今清凉河一带）。为了营建楚都，酓绎令屈紃前往夷屯，自己则听命于成王，与周为藩，带领军士驻扎在丹阳，据守“商於古道”，防御来自南邦及淮夷的威胁，守护周都安全。 屈紃业精勤勉，不孚众望，让若嗌占卜，择地择时营城。祖庙（楩室）建成之后，请楚子酓绎过来祭祀，却没有祭品，派人去偷北邻若国人的小牛，怕白天被人发现，只好等天黑了，才偷偷地运回来，趁夜祭祀。自此，楚人形成了“夜祭”的习俗。 屈紃是伯庸的长孙，屈氏大宗的族长，在芈姓诸小宗中因其为长支（〔糹呈〕伯之后），故地位最高，仅次于楚子。酓绎由敖（嚣）升为楚子，敖一职便由屈紃来担任。为了纪念“偷牛夜祭”这件事，命屈紃为“暮敖”。暮与莫同，史称莫敖。 莫敖一职，始于楚人立国之初，由酓绎专为掌管国家祭祀的屈紃所设立。屈紃成为楚国莫敖第一人。自此之后，莫敖为屈氏家族所世袭，成为世职。 屈氏家族在隈山的时间不长，仅有两代（伯庸与其子），故屈氏家族在此地的历史文化遗存不会太多。 西周初叶，莫敖屈紃从隈山脚下的屈地出发，先行来到夷屯，助酓绎创建楚国。这是屈氏走出去的第一步，亦是楚人登上历史舞台的关键一步。自此，世居丹淅之地的楚人，抵达了汉水之滨。 公元前887年楚子酓赐（熊杨）卒，其子酓巨（熊渠）即位。自酓绎被周成王封为楚子至酓赐卒，楚人在夷屯共156年，其间楚国内部稳定，国力大增，地方势力得到加强，又因顺从周王室，颇得周王喜欢，是宗周可以依靠和信赖的诸侯国。 在楚国的历史上，屈氏家族在夷屯，这是居处最为集中、时间跨度最长的一段时光，至少应有五、六代人在此生存，因此地下当有较多的历史遗存，我们期待未来会有重要的考古发现。 公元前886年周孝王去世，孝王侄孙故太子姬燮继位，是为周夷王。为了镇守周土南疆，周夷王在即位不久，迁楚子酓巨于发渐（今宜昌境内），莫敖随行。 从汉水的夷屯，到长江的发渐，逐步成长起来的楚国，脱离周王室的怀抱，有了更为广阔的舞台，国力和智慧得以发挥。在发渐立稳之后，公元前879年，熊渠帅师西伐庸，东征杨虿、鄂，加快了扩张步伐，不仅获得了铜、盐等重要的矿物资源，而且得到了更重要的人力资源，《楚世家》云“熊渠甚得江汉闲民和”。大概受戎人称王的影响，熊渠借周夷王去世混乱之际，乘机称王，亦封三子为小王（地方王）。惜为时不长，熊渠畏惧周厉王的暴虐，害怕遭到征伐，只好自去其王。 楚国在发渐的历史，因秦皇焚书，几乎成为空白，仅能从司马迁所著《史记》，及其他传世文献的零言碎语中略有所得。屈氏失载。 公元前828年，周宣王姬静即位。公元前791年，宣王举兵伐楚，杀酓咢。为打破楚人在江南势大国强的局面，周宣王“迁楚于若”（今襄阳），削去楚子之爵，降低身份等级，封酓义为“敖”，以示惩戒。 自熊渠徙居，至若敖酓义徙出，在长江之畔，共有八位楚子分别在发渐（宜昌）、旁屽（秭归）、乔多（枝江）居处，凡96年。正是在这一阶段，屈氏家族来到了旁屽，并将脚印永久地留在了秭归。 楚人迁若，这是楚国历史上的大事件。若敖酓义成为若人的附庸，标志着楚人被周王室灭国。 公元前790年，酓义适若。公元前783年，周宣王卒，幽王即位。自酓义迁若以来，到公元前783年，这8年间是若敖卧薪尝胆、艰难竭蹶的时期，更是楚人韬光养晦、注重外交、自强不息的阶段。周幽王昏庸无能，机会终于到来了。若敖酓义在随后的几年里，率兵沿汉水北上，首先灭掉谷国，并跨过汉水，北取焚地（古阴国之地，今樊城区）。 公元前763年，焚冒（蚡冒）酓帅即位。彼时，历史已进入春秋时期，周幽王已亡，周平王业已迁都洛阳。公元前747年，蚡冒卒（追谥厉，称楚厉王），在位共17年，其生活的年代正是二王并立的世代，国家混乱不堪，王权旁落，诸侯相伐，戎人称王。蚡冒胸有大志，不满足于现状，接过父亲的担子，继续开疆拓土，北征陉隰，将领地拓展到“宵”。 后人在评价若敖、蚡冒父子二人时说：“训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左传》鲁宣公十二年，晋栾武子语若敖。）若敖、蚡冒二人，在荒僻贫弱，极端困苦中，不仅站稳了脚跟，而且取得了成就。除了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外，酓义的作用是巨大的。可以这样说：若敖是楚国称王的奠基者。如果没有若敖，楚国的历史将会改写，在南邦称王者将会是他人。 公元前746年，酓鹿在宵即位，史称“宵敖”。自西周初年酓绎离开，到西周末期宵敖回来，历经290余年的风风雨雨，楚人又重新回到了故地。毋容置疑，楚人的成功肯定得到了故土族人的支持和参与，在酓氏大宗迁徙时，芈姓诸小宗，包括季连之后（如熊氏、鬻氏、屈氏，及其支系等）肯定不会尽迁。他们的存在，是楚人二次崛起的有生力量。 公元前740年，酓达即位。 公元前704年，酓达（熊通）称王。熊通称王，是楚武王个人智慧、胆识和能力的体现，更是芈姓宗族几代人在析水、丹水、汉水、蛮水、江水、及沮漳河流域，筚路蓝缕、苦心经营、奋勇拼搏的结果。从熊通称王后，仍任命屈瑕为莫敖来看，莫敖的地位仍仅次于君，一方面说明了屈瑕在楚国称王中作用巨大，另一方面反映了自屈紃任莫敖以来，屈氏家族对楚国社稷的不离不弃，对楚国君王的忠诚，对职责操守的兢兢业业。如果把楚国比作一尊三足鼎，那么在楚国立国之中，屈氏家族发挥了鼎足之力。 熊通在大（今荆州）称王，但没有迁都，楚都在宵。屈瑕自缢于荒谷，联系楚国几位为国捐躯，自杀身亡的案例，几乎都是自杀于采邑附近，古人讲“狐死而首丘”。屈瑕也当自杀于居家附近，我想应离“宵”不会太远。那么，屈氏族人在回到故土后，是否仍居住在隈山（析隗）呢？ 荒，《说文解字》：“无也。从草㠩声。”《说文》：“㠩，水广也。”《康熙字典》：“荒，又大也。”因此，荒谷，即大谷。极有可能就是指宵山西簏的“析谷”，今称肖山沟。屈瑕自杀的地方疑在肖山沟与析水的交汇处（水面阔大），而此处西向正对隈山。 屈瑕以他的死，诠释了对“莫敖”一职的敬畏。他的枯骨虽然没入荒滩谷地，但他的浩气长存，永驻人间。今天屈氏族人以其为祖，是非常正确英明的，既崇高，又尊严。 屈瑕之后，传世文献中屈氏族人才渐渐地多了起来。春秋时期，有令尹屈建（子木）；莫敖屈重、屈到、屈荡、屈申、屈生；息公屈御寇（子边）等。战国时期，有大莫敖屈阳、城父公屈恒、息公屈宜臼、大夫屈原、连敖屈上、少司马屈挚、将军屈匄等。 屈氏立氏于商朝末年，历史悠久。其家族脉络贯穿着楚国的整个历程，这一殊荣唯有熊氏、鬻氏可以与之媲美，但熊氏与鬻氏在春秋战国之际，几乎无甚作为，唯见史载的是楚文王时的鬻拳。 屈氏是楚国的强宗大族。虽然屈氏鲜有担任楚令尹、司马（大司马）者，但莫敖（大莫敖）一职几乎没有失去。随着楚国领土的不断扩张，在中下层官员中屈氏应占有很大的比重，而更多的屈氏庶民早已分布在楚国各地了。 公元前223年，楚亡。“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在楚人的呐喊之中，必有屈氏的声音。 公元前207年，秦灭。 汉高祖九年（公元前198年），“十一月，徙齐、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田氏五姓关中，与利田宅。（《汉书·高帝纪》）” 屈氏被迁往关中，适长陵。 2020年8月25日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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