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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蔺(小说)

 新用户3134eDv6 2022-10-13 发布于陕西

      老蔺在单位当保安。

      听说老蔺这保安差事,是他的姐夫给谋的。仗着他姐夫在政府一个实权部门是个头脑人物,大家对他很是客气。

      老蔺这人吧,咋说呢,人是个好人,实诚,勤快,就是个拎不清,还管不住嘴。管不住嘴不是说他贪吃,而是话多。他成天挂在嘴上的口头禅是:“我姐夫……”

      起初大家听了,都表露出一种很尊重的神情,听他细说。后来再听到,大家就没有什么表示了。——他老拿这个作招牌动作,其实说的都是些挂不上串串儿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没一点儿价值。

      老蔺跟人说,其实这保安的差事他就看不上干:一个月不到两千块钱,两个人轮流值班,一个班十二个小时,不值估。他说他之所以来这里,主要是觉得离家近些,方便。还有就是这个单位都是国家公职人员,素质高,事儿少好打交道。他还补充了一点,说是姐夫给硬说呢,实在抹不开面子。

      知道内情的人牙没给酸下来。老蔺是个彻头彻尾的懒货,一天大事情干不来小事情还看不上。不到五十岁的人,人高马大的,他不说话的话你还以为是陆树铭来了呢。无奈的是,老蔺身子太懒,讲究吃讲究穿,但是从来不动心思干活儿。成天在村子里东溜达一圈儿西晃悠一圈儿,跟个游狗一样。家里大小人的吃喝,全靠老婆一个人打两份工支撑。春节过会的时候,老婆实在忍受不住了,把老蔺的情况跟自己的亲姐姐给说了一下,让姐夫给这货谋个差事,挣钱不挣钱的,只要他能混活住自己,不闲着胡溜达就成。“辛苦不辛苦的我都不在意,我就嫌他这么一堆肉成天晃荡丢人的很!”

      就这样,老蔺正月十五过后过来上班的。

      我们单位同志一般上班到的早。很多人是早上起来跑步或者走路,锻炼锻炼后直接到灶上吃饭。有的人早上要送娃上学,必须得走的早。吃了饭,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就在大门口附近扎堆儿聊会儿天。单位的事情,有大事儿,也有小事儿。一些琐碎的事情,同志们有时候也在这里聊一下,议一下,挺正常的。每逢这个时候,本来在岗亭里的老蔺,就会踱步出来,站在大家自然形成的扇子形人群中间,双手抱胸地跟大家一块议论。

      要么说这个人吧,不同层次的人见识真的不同。老蔺个老在村子里溜达的人,对单位里的事情压根儿就不知道,更不要说懂了。不知道不懂不要紧,不掺乎就行了。哎,老蔺还不行,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老还喜欢掺乎几句。他说的话,往往叫大家莫名其妙,不知道该不该接一下,咋接呢?场面就很有点尴尬。这样次数多了,大家见老蔺刚一出来,就纷纷上楼进办公室了。

      老蔺把保安室的工作干得悠哉自在的。我们单位来办事儿的人不是很多,而且都是公对公,来人登记信息,扫个码,测个体温就可以了。老蔺值班的时候,桌子上放一包花生米,还有锅巴,没人的时候他就一粒花生米一片锅巴的闲咀嚼着。晚上没人的时候,老蔺还会弄出一瓶二锅头,一粒花生米一口小酒,挺雅致挺自在的。

      老蔺这个人吧,同志们反映,还有点儿看人办事儿的毛病。见着穿着像农民身份的人来,就东查西查地折腾人家,搞得群众很不舒服。他们说,“你们门口保安那样子弄,不是在恪尽职守,而是在他们跟前耍威风。”

      那一次二领导晚上九点多钟过来到单位取点儿资料,第二天去市上开会要用。他在门口摁半天喇叭,保安室没动静。二领导下车爬窗子往保安室一看,没人,桌子上铺着一张报纸。

      他打电话一问,是老蔺值班。再打老蔺电话,原来他跑出去买花生米锅巴和二锅头去了。“断货了,去进点儿货。”老蔺吭哧吭哧边跑边解释。

      那一天,二领导有点不高兴。倒不是嫌老蔺让他等了,而是纪委经常明查暗访的,检查单位安全工作呢。你想,大门口都演空城计,这不是砸单位的锅么?

      他叫主管安全的主任跟老蔺谈了话,提醒他注意工作纪律,不能擅自脱岗。老蔺还有点儿不服气,呛了主任一句:“不就二十来分钟的嘛,屁大点儿事情至于这么样吗?”

      主任挨了一顿窝心锤,回来原话给二领导说了。二领导脸色不太好看,只说叫主任不管了,他给老大说一下。

      西安疫情期间,高新医院产妇的事件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单位全体职工会议上,特别把这个问题拿出来作为警告,让安保部门在这个方面多注意:“用制度,还要用心,更要用情。遇到问题科学妥善处理!”

      那天会后,老蔺觉得是在针对他,在保安室里发牢骚:“我觉得人家保安做对着呢。特殊时期,放进去了出了事情谁承担责任?保安能拿住事儿,我们就是丫鬟裤腰带上挂钥匙——管事儿不拿事儿,还不都是领导的主意。怪保安的锤子呢!”

      这个牢骚已经不是简单的牢骚了,而且声音很大,出来进去的人都听到了。有人跟领导说了,领导没作声。

      第二周,上级部门来检查,特别查了一下门口保安的健康证,说是对于身体健康存在问题的人员,一律予以辞退,任何单位不能聘用。

      单位几次让老蔺去医院做检查,老蔺知道自己属于三高人员,开不出健康证,就一直找借口推脱着。

      当着检查组工作人员的面,领导没给老蔺说什么,只是跟老蔺姐夫打电话说了一下现场的情况。挂了电话,领导跟老蔺说了:“没办法,刚才我跟杨主任(老蔺姐夫)也说了,他说那就让直接回吧。”

      单位派车帮老蔺把铺盖行李拉走了。临走的时候,老蔺的眼睛里明显有很多的不舍和无奈。其实,原本他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着的,跟他一样状况的那么多人,三高比他还严重些呢,不照样干的好好的么?

      老蔺的思想里,就压着这么一个疙瘩。他那一天还拿来问我。我想笑,又不能笑。在他走后,我给他手机上发了个短信:“人家不喝酒,更重要的是人家不多说话。”

      老蔺没啥反应。从此,我再也没见过老蔺,也没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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