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况摄影;下同) 井陉 树顶上的野人三天不下来吃东西了,我们很担忧。堆放在树下的土豆、苹果、枣和馒头开始腐烂。有人想换上煮烂的羊蹄,被冒牌小说家拦住。这是对野人的亵渎,他煞有介事地说。野人逃到山里,住在树顶上,就是表明要弃绝我们的动物性,他补充道,并从麻袋里摸出一个本子,准备读给我们听他的《前叙事理论》。幸好,我敲响了锣,宣布晚饭开始,大家可以喝酒吃肉了。 今天轮到我值班,举着松明巡夜,确保冒牌小说家睁大眼睛时不坠入无底的黑暗,心智被野人攫取。我还要一刻不停地念叨,把各种菜名转化成凝聚部落向心力的语言。每隔十五分钟,我拍拍那棵古柏,提醒野人我们的存在。冒牌小说家考证过,噩梦的噩,和饿,还有恶,原先都是通假字。但野人醒着做梦和睡着了做梦,虽然都可以称作梦,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字。 再过两个月,苍岩山会迎来第一场雪。我们每个人,把野人逼上绝路后,成为了真正的野人。冒牌小说家把这些话刻在树干上。 芝加哥 我离开这座城市时,它已经浓缩成一张薇薇尔·迈尔的照片。 可能是本世纪初,或更早。我总是混淆街道、面孔和年代。他们说我应该养一条狗,最好是斑点狗。和它建立亲密关系,识别它的独特性,世界才会真正进入我的记忆。而记忆,我那位丑陋的心理医生说,无非是生命的骨密度。他太瘦了,眼光显得格外凶狠和贪婪。“我曾经养过一条萨摩耶,我的前任喜欢去迈阿密度假。所以我现在只收藏犬毛。”他一口喝掉浓缩咖啡。我不明白,他怎么总是在喝浓缩咖啡。“你的问题是,喜欢穿松松垮垮的衣服。” 出门后,我发现手机上有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是儿子发来的。他现在在田纳西读文学博士,研究史蒂文斯。我多次劝他改修心理学,这样我就不必把这么多钱全花在这个瘦骨嶙峋的死灵克博士身上。 “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罐子非常漂亮。我很抱歉,为了节省邮费,我寄给妈妈了。老爸生日快乐!” 我的前妻已经过世。她生前住在俄亥俄州的哥伦布。 富尔希尔 我叫保罗,出生在英国,和那位英国摄影师同名,但我是美国人。 昨天,有人在网上问我,如何给一头长颈鹿的忧郁编程,我的答案是,树叶都有两面性,你们家后院的篱笆太矮了。 后来,我出门买杀虫剂,遇见隔壁的委内瑞拉人。他过去是牙医执照签发人,现在赋闲,迷上了迷你高尔夫。 “下午好,格雷汉姆先生!” “嗨,何塞·伍兹!” 他张开长茧的手,自豪地投降,一举两得。“今天不太热,他们说明尼苏达下雪了。” “是啊,保险公司有事干了。” 我突然想到西西里岛的古希腊人,海水蒸发后的思想空白,还有腌制的橄榄。对了,白蚁的繁殖速度是下一个程序的自学习,模拟各种环境。关键是要可控,并穷尽所有的可能性。模糊性也要有一种非常高级的白,如过度曝光的贫穷。 路上没车,我把速度设在八十。小区的房子像映在一块玻璃上,从我眼前闪过。我的问题是想的太多。风停了,我的答案落下,碎成玻璃渣。 少况简介 1964年生于上海,1982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1989年获得该校英美文学硕士学位,入职外国文学研究所。现供职于一家国际企业,居住在南京。作品曾发表在《中国作家》《香港文学》《一行》和《飞天》等刊物上。另翻译有布罗斯基、阿什贝里等诗人的作品及小说《白雪公主》和《在西瓜糖里》。《新九叶集》诗人之一。出版诗集《次要的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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