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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里的每一次回声,都是人间的一次心跳

 珍影像 2022-10-26 发布于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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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必须读一本关于自然文学书!

——著名散文家傅菲七年完成,
堪称中国《瓦尔登湖》的自然文学书,
不止是中学生的适读范文,
更是纷繁的你安静下来的良药......


新书讯:《深山已晚》已上架

——山谷里的每一次回声,都是人间的一次心跳


  • 《鸟声中醒来》节选

光从天上漏下来,稀稀薄薄。空气湿润,在栏杆在竹杈在树桠在尼龙绳,不断地凝结露水。露水圆润,挂在附着物上,慢慢变大变圆,粘液一样拉长,滴在地上。横在栏杆上的两根竹竿,挂了一排露珠,摇晃着。露台上没有收入房间的皮鞋,全湿了。鞋面上也是露珠。露珠润物,也润心。我看见露珠,人便安静下来,我便觉得人世间,没什么事值得自己烦躁的,也更加尊重自己的肉身。很少人会在意一颗露珠,甚至感觉不到露珠的存在。只有露水打湿了额头,打湿了身上的衣物,打湿了裤脚,我们才猛然发觉,露水深重湿人衣,再次归来鬓斑白。露是即将凋谢的水之花。它的凋零似乎在说:浮尘人世,各自珍重。

围墙上,摆了四个花盆,各种了凤仙花、剑兰、葱、络石。络石爬满了墙。剑兰已经开花半月余,花妍红夺目。鸟儿在啄食花芯里的蚂蚁,细致,快乐,轻悦,还啾啾啾地叫。枇杷树上来了好几只鸟儿。枇杷被啄出一个个孔洞。鸟儿歪着头把喙伸进孔洞里,枇杷摇晃,啪啦,掉了下来。蚂蚁在地上,繁忙地搬运烂枇杷。

继续喝水。每天早晨我喝两大碗。水温温,进了口腔,进了肠胃,人通畅。水通了人的气脉。碗是蓝边碗。水是山泉水。我站在露台边,远眺。山脊线露了出来,起伏的线条柔美。山朦胧,天边的残月仍在。残月如冰片。不远处的河,无声而逝。

每天早上,我听到鸟声,便起床,也不看几点。时钟失去意义。我没有日期的概念,也不知道星期几,也不关心星期几,也不问几点钟。我所关心的日期,是节气。节气是一年轮转的驿站:马匹要安顿,码头上的船要出发。其实,早起,我也无事可做。即使无事可做,坐在露台上,或在小路走走,人都舒爽。清晨的鸟叫声,成了我的闹钟,嘟嘟嘟,急切地催促我起床。


  • 《鸟声中醒来》节选

太阳爬上了远处的山脊,红红的,漾漾的,涂了西红柿酱汁的圆饼一样,到处披上了霞光。云朵慢慢散开,丝絮状。山峦有了层次之美。鸟呼呼地飞。菜地的南瓜架上,晾衣杆上,树梢上,都有鸟儿。雾气散去,视野纯净如洗。露水不再凝结。地上的灰尘黏成湿湿的颗粒。走路上,鞋底下的沙子嚓嚓嚓响。买了早点回来的人吹着嘘嘘嘘的口哨。口哨时高时低的音调,让我觉得他是一个随性的人。麻雀在他身后落下来,落在一根竖起来的竹杈上。一个穿睡衣的女人,抱着一个脚盆,去小溪边洗衣服。

小溪有一个水埠头,可供四个人洗衣。埠头在乌桕树下。溪里有很多螺蛳,油茶籽一样大。也没人去捡螺蛳。若是天热,清早的埠头石板上,有螺蛳吸附在上面。

有开着挖掘机的人来了,突突突,绕进山里,开荒。据说有人在山垄里,种铁皮石斛和灵芝。我去了几次山垄,也没看到别的人。山垄不大,遍地是茂盛的苦竹和矮灌木,鸟特别多。有人在山垄里架起网,网鸟。相思鸟、苇莺、黄腹蓝鹀,都被网过。我也不知道是谁架的网,我看见一次,把网推倒一次,把竹竿扔进灌木林里。鸟黏在网上,叫得很凄凉。这让我难受。

其实,我是一个喜欢赖床的人。但每次听到鸟叫声,我会立即起床。不起床,似乎辜负了鸟声。鸟声是我生活中,唯一的音乐了。我不能辜负,不可以辜负。

每一个早晨,我都觉得无比美好。即使没有太阳升起,阴雨绵绵;即使冬雪纷飞,冰冻入骨。山还是那座山,乌桕树还是那颗乌桕树,但每天早晨看它们,都不一样。每天遇见的露水也不一样。在露水里,我们会和美好的事物相逢,即使是短暂的。诗人海子在《房屋》写到:“你在早上 /碰落的第一滴露水 /肯定和你的爱人有关 /你在中午饮马 /在一枝青桠下稍立片刻 /也和她有关 /你在暮色中 /坐在屋子里不动 /也是与她有关 ┅┅”我对此深信不疑。

“所有的生活,行将结束。所有爱的人,都已离去。”这是朋友吴生卫说的。他作为在外漂泊大半生的人,他这句话我也深信不疑。当我听到清晨的鸟叫声,我又否定了这句话。离去的人,让她离去;要来的人,去拥抱她。结束的生活,也另将启程。在山中生活之后,我慢慢放下了很多东西,放下无谓的人,放下无谓的事,把自己激烈跳动的心放缓。其实,人世间也没那么多东西需要去追逐。很多美好的东西,也无需去追逐,比如明月和鸟声。风吹风的,雪落雪的,花开花的,叶黄叶的,水流水的。

人最终需要返璞归真,赤脚着地,雨湿脸庞。我向往这样的境界。每一个早晨,鸟声清脆,光线灰白,露水凝结,这样的境界呈现在了我面前。缀满竹竿的露水,我是其中一滴。朝日慢慢翻上山梁,我知道,活着,无需太多悲观。人生还有什么比看见日出,更美好呢?



  • 《星星缀满我的脸》节选

在提井水的时候,我伏在井栏,星光一圈圈落在井水里。星光凝结,珍珠的模样,晃到眼里,成了星星。天空是圆的,箍在水面上,松松垮垮,印出水的皱纹。星星似漂浮物,但看起来,星星一直在下沉,飘摇着下沉,却永远沉不了水底。星星是最轻的一种东西,比沙粒还轻,如棉花,吸饱水份,发胀,散出絮状。星星也是最重的东西,从亘古的远方瞬间跑来,它奔跑的速度比我眨眼还快,它的脚步不带灰尘,也不带声响,它跑的时候,紧紧拽着整个星空。我把木桶扔进井里,咕咚一声,提水上来,顺带提上一个木桶圈大的星空。星空是什么形态的东西呢?不知道。星空是无限小的镜像也是无限大的镜像。无数无限小的镜像组成了无限大的镜像。一滴露水有星空,一面镜子有星空,一个玻璃瓶有星空,一口井有星空,一座湖泊有星空,一片汪洋有星空。我抬起头,亮星点点,星空覆盖了辽阔的大地。

我在很多地方生活过,也习惯一个人独处。尤其近年,我几乎不去应酬无谓的人。像一个老人一样生活。我也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已进入暮年。不是的。人,最终要摆脱浮华,摆脱喧嚣,安放自己的内心。内心如我的露台,星光淋漓。


  • 《星星缀满我的脸》节选

在新修的屋舍,我有一个更大的露台。我每个星期都会有两天在乡间度过。我一个人在露台喝茶,打瞌睡。屋前是田畴,星稀月明,乌鹊轻啼。人世间,唯有星辰,和星辰下的旷野,让人不会厌倦。当我仰望星空,觉得它像巨大的谜,我永远也无法猜透。星空的存在,是生命最大的诱惑。星空浩瀚无边,亘古不变,扑撒的清光纯洁如水。星空下的人间,从来都是寂然。一个热爱孤独的人,星空会带给他沉默的伴侣。海子在《黑夜的献诗》说:“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天空是一无所有,除了无处不在的星光。给我们安慰的,不是别的,恰恰是如星辰般的孤独。

星光照过多少人,谁又知道呢?每一个人都数过星星,可谁又数得清呢?星光是一把刀,呼呼呼,从我们头顶飞过。我们看不到刀,也看不到刀光,看到的是星星如钉子,被钉在苍穹的悬崖峭壁上。我们遥望星空,会想起什么呢?星宿是时间的同行者。它们就像与我们失散已久的人,它们尘埃一样的面容发出友爱的光。我们需要寻找的人,都居住峭壁的湖泊里。它们,手腕挂着铃铛,脸颊贴锡箔——它们用古老的巫术,让我们结束梦魇,让我们回到河流的出生地。

星空下,你会想起谁?夜色温柔。

会想起生火做饭的人。会想起给花浇水的人。会想起把门打开又关上的人。会想起在雪中紧紧接吻的人。会想起不回信的人。

我会想起你。我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星星便缀满了我的脸。旷野无人,万物冥寂,星光的马蹄踏过我心房。旷野有人在轻轻传唱,传唱┅┅那是你写给我的诗:

抬头时

我看见了夜空的一颗星星



傅菲,江西广信人。南方乡村研究者,自然伦理探究者散文作品获三毛散文奖散文集大奖、百花文学奖、储吉旺文学奖、方志敏文学奖,获多家刊物年度奖。著有《深山已晚》《我们忧伤的身体》《河边生起炊烟》等10余部。《窑语》《酸橙》《露从今夜白》《栽梅记》《丑合欢》等数十篇散文收入全国中高考试卷和模拟试卷作阅读分析题,爆红学生阅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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