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摘自天津古籍书店影印发行的《说文大字典》,沙青岩辑, 1980年7月印行) 伊昔古皇初,結繩致隆治。 伊,发语词,通作系,伊昔,犹言惟昔在昔。古皇初,指上古羲农之世也。 上古草昧,未有书契,皆结绳而治,说文叙曰:“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是也。 爻畫既肇興,苞符泄其祕(秘)。 爻,卦象,画卦文,说文叙曰,庖羲氏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是为文字之肇耑。 谓河图洛书也,易疏引春秋纬曰:“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 仰觀復頫(俯)察,象天而法墬(地)。 说文叙曰:“苞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 象天法地,造咸八卦。 倉頡與沮誦,爰始造書契。 仓颉,沮诵,皆黄帝时之史臣,见世本注。 说文叙曰:“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蹏(同“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 經藝所本源,王政之始基。 于是有易诗书象春秋之文,说文叙曰:“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 文字既成,一切法制皆立,故曰王政之始。 唐虞夏商時,詰詘多殊體。 唐尧虞舜夏禹商汤之时,指五帝三皇之交也。 说文叙曰:“以迄五帝三皇之世,改易体殊。”诘诎,屈曲之势也,殊体,谓殊于仓颉之字也。 周宣中興際,史籀稱緐(繁)麗。 周宣王中兴之时。 史籀,宣王太史史籀也,濠叟在昔篇曰:“史籀繁(同“緐”)丽。”繁丽,言籀所作大篆,其体制较古文为繁丽也。 古文並大篆,參稽有同異。 自仓颉以来下迄乎三代,除史籀大篆外,皆谓之古文,说文叙曰:“孔子书六经,左丘明述春秋传,皆以古文。” 稽,考也,谓参考古文大篆,互有同异也,说文叙曰:“宣王太史籀,箸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同或异。” 方策垂典則,訓辭尤淵懿。 方,木版,策,竹简,中庸文武之道,布在方策,垂,传后也,言方策之书,皆传为后世之典制法则也。 其文辞尤渊深懿美,足以垂范后世也,在昔篇曰:“周室之东,训辞尤懿。” 逮乎春秋時,爚亂更陵夷。 逮,及也,言及乎春秋战国之世。 爚,火飞也,通作烁,爚乱即烁乱,庄子胠箧,“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此言降及春秋文教,更爚乱陵夷矣。 百二國寶書,錯雜復紛漓。 孔子作春秋,使子夏等求周史记,得百二十国之宝书,语见史记叙传。 说文叙曰:“其后诸侯力政,不统于王,恶礼乐之害己而皆去其典籍,田畴异囗(无此字:作为“田”,右为“每”),文字异形。”盖文字之错乱,至是极矣。 秦皇蔑古制,刻石頌功烈。 秦始皇初并天下,焚书坑儒,意在蔑弃古制,以愚黔首,在昔篇曰:“秦皇蔑古,李斯献媚。” 秦始皇刻石凡六,皆令群臣称颂其灭六国并天下之功烈者,李斯小篆,由著即濠叟所指献媚者。 李斯作小篆,程邈興左隸。 说文叙曰:“秦始皇帝初并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斯作仓颉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 说文叙:“四曰左书,即秦隶书,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相传邈在囗(无此字:雨字头下为一“去”字。或为“雲”——“去雨”为“雲”?)阳狱中,增减大篆,去其繁复而成之。 趙高及胡毋,乘便而趨易。 说文叙曰:“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大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小篆也。 谓赵高与胡毋,亦皆乘李斯改作之时会。省改大篆以趋便易而作爰历博学也。在昔篇曰:“求工实难,乘便趋易。” 至于漢宣元,小學遂衰替。 汉宣帝元帝也,在昔篇曰:“爰囗(无此字:上“白”下为左并立的两个“单立人”,右为“人”)宣元,小学陵替。” 艺文志称仓颉(篇名)多古字,俗师失其读,宣帝时,征齐人能正读者,令张敞从受之,可见小学不修,时已衰替久矣。 共訾向壁造,譌(訛)書兼謬義。 其时世人不识古文,以为好奇者之向壁虚造。 字多臆造,变乱古文,其讹谬甚多。 乃詔臣張敞,倉讀是習肄。 即前条所云征齐人能通仓颉读者,令张敞从而受之,齐人,段谓失其姓名。 仓读,即前条所谓能通仓颉读者,肄,习也,解悉见前条,又在昔篇云:“乃诏张敞,仓读是肄。” 楊雄與史游,崔瑗及曹喜。 扬雄,成都人,平帝元始中,征天下通小学者,令记字未央庭中,雄采以作训纂篇,史游,元帝时为黄门令,作急就篇。 崔瑗东汉人,善章草,作飞龙篇,曹喜,东汉人,精大小篆,为刱(与“创”音义同)悬鍼(针)垂露之法。 或善于書法,或宷(審)厥事理。 尗(同“菽”)重曰:“箸于竹帛谓之书。”在昔篇曰:“或囗(无此字:在'聿’的'丨’下方左侧有三撇,与“须”的三撇同)于书。”皆指缮写而言,如史游作草,及崔之飞龙,曹之悬针垂露法是也。 事理,指六书音读训诂之学,及搜辑而言,在昔篇曰:“扬雄纂学,采访斯备,史游急就,教及奄寺。”又曰:“或审厥理。”皆是。 篤生許叔重,發蒙而啟閉。 东汉许慎字叔重,官太尉,南囗(无此字:“門”内一个“答”字)祭酒,博通经史,师贾逵,在昔篇曰:“笃生许君,集成群艺。” 即许叙所云:“将以理群类,解谬误,晓学者,达神旨,厥谊不昭,爰明以谕。”之意。在昔篇曰:“我发其蒙,而启其闭。” 說文解字編,采輯斯臻備。 慎以当时小学不修,篆籀日衰废,巧说囗(无此字:形为“衷”的“中”改为“牙”)辞,是非无正,因承贾逵之学,作说文解字十四篇,为千古字书之祖。 六艺群书之诂,皆训其意,而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鸟兽鱼虫襍(同“杂”)物奇怪王制礼仪,世间人事,莫不毕载。 五百四十部,建首而順比。 因部首五百四十字,分为五百四十部,凡十四篇,叙一篇,共十五卷。 建首,建立五百四十部为部首也,顺比,顺其部首字之义类,而依次排比之,如立一为耑,毕终于亥是也。 九千三百字,孳乳而統。 其正文为九千三百五十三字,又重文一千一百六十三。 孳乳滋生也,即五百四十部始一终亥之意,所谓孳乳寖(同“浸”)多也,统系,即叙中同条牵属,共理相贯,襍而不越,据形系联之谓。 指事與象形,假借及會意。 如上下等字,视而识察而见谓之指事,如日月等字,画成其物,随体诘诎,谓之象形。 如令长等字,本无其字,依声托事,谓之假借,如武信等字,比类合谊,以见指譌(同“讹”),谓之会意。 轉注並諧聲,六書集群藝。 如考老等字,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谓之转注,如江河等字,以事为名,取譬相成,谓之谐声。 自指事至叚(同“假”)借,是名六书,前四者为字之体,后二者为字之用,体用明而周孔六经之义,天地万物之名,皆赖以昭传矣。 蔡呂江顏李,二徐皆適繫。 谓汉蔡邕,晋吕忱,魏江式,北齐颜之推,唐李阳冰也。 合之二徐,此七人者,皆传许学之嫡系,在昔篇曰:“乃泝其传,以蔡邕吕忱江式类之推李阳冰徐铉徐锴为适系。” 既探此淵源,復審彼蹠盭。 在昔篇,“之推少温,二徐昆季,探厥渊源,审彼囗(无此字:足字旁为“炙”)盭(音“力”,义为“凶狠;乖戾。”)”谓颜李鉉锴或能寻得篆古之渊源,或能辨斥异说之违戾也。 汉书:“非徒囗(无此字:病字旁下一个“重”)也,又苦囗(无此字:足字旁为“炙”)盭。”谓足蹠(同“跖”)反戾不可行也,按徐铉校定说文,锴撰系传,有祛妄一篇,抉斥异说至详,即审彼囗(无此字:足字旁为“炙”)盭。 魏晉及唐宋,相乘遵是例。 在昔篇:“吕忱江式,得其奥秘,魏晋唐宋,相承弗坠。”兼包唐宋者,仍合二徐等言之也。 言言文字者,皆遵承许书之例也,大错按阳冰篆书,或可前追上蔡,其说字理,则多与许氏违戾也。 元明俗學多,斯道難為繼。 在昔篇曰:“逮乎元明,俗学愈炽,覩(同'睹’)籀则蒙,视篆若昧,刻印虚造濶扁可鄙。” 小学一道,已无继起,即在昔篇中,所谓“后尠(同“鲜”)深通是学者,迄于我朝乾嘉之际,盖绝响八百余年矣。”是也。 有清崇文教,碩儒雲蔚起。 即指清乾隆嘉庆之际而言。 在昔篇曰:“我朝右文,硕儒蔚起,沿流泝(同'溯’)源,考同究异。” 段朱王張鄧,各闡厥神恉。 如段玉裁著说文解字注,朱骏声著说文通训定声,王筠著说文释例,说文句读,张皋文邓完白精于篆书。 以上诸人,或发明精谊,或规汉模秦,皆阐扬篆籀之神恉也。 斯為篆學史,所當略審諦。 自上古结绳时代,以至清乾嘉之际,由古籀而篆,而隶,而楷真,其递变之迹,及小学之盛衰,大概要如上述。 以上所述,虽不过篆学史之大畧(同“略”),然学者如欲沿流讨源研究小学,不可不详加审味也。 至若習篆書,尤貴殊隸體。 至欲精习篆体,上几斯冰,近侪张邓,以成一家者,尤不可不由此入门,庶偏傍点画,不至流入隶楷之譌(同“讹”)体。 篆法之壊(同“坏”)皆误于隶变,故习篆者必须从说文入手,以正其始,不可与隶楷同其体制。 試編五言句,聊備一隅例。 谨就形体显明者,提出约五百字,详其结体,分别正俗同叚(同“假”),及与古最刺谬者,一一详列之,编成五言句,俾便于讽诵。 聊当一隅之举,供人研求,庶触类旁通,九千三百字中,不少三反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