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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二十年大乱(下)——谁是最终的胜利者?

 金华303 2022-11-02 发布于山东

郑国这一出权力斗争的大戏,即将迎来高潮。

这一篇的内容比起前两篇来只会更跌宕曲折,因为你将看到三个国君先后死亡,剩下的那一个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郑昭公死了

公元前697年,因不满祭足专权,郑厉公阴谋推翻祭足,却被祭足发觉,郑厉公被迫于五月,出奔郑国边邑栎邑。六月,祭足迎回在卫国流亡四年的郑昭公复位。

郑昭公复位后,因为先前的军功威望,以及昭公自身的宽厚性格,大臣及百姓都很平静地接受了国君更迭这一事实。然而有一个人却内心惶恐,每天极度不安。

这个人就是高渠弥。郑昭公先前在做世子时,就对他的人品非常憎恶(昭公一直是个很有原则的人),郑庄公想任命高渠弥为卿,昭公曾极力阻止。而此前祭足在废昭公时,也是高渠弥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支持。这次昭公复位,高渠弥担心昭公会因为积怨杀了他,因此内心惶恐不安。

这就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昭公这个人,为人大度,复位两年了,也没找过高渠弥的麻烦。然而这世上最怕的就是小人,你宽宏大度,他却一直耿耿于怀。高渠弥这两年一直处于受迫害妄想症中,终于萌发出先下手为强干掉昭公的想法。那么怎么干掉他?只有趁祭足外出,昭公“孤身走暗巷”的时候才好下手。

公元前695年,郑厉公在栎邑呆着不走,以前的老朋友宋国又来资助他。有人看到这可能就会疑惑:宋国不是和厉公反目成仇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来援助他了?只能说有这疑问的小伙伴还是太年轻了。国家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此一时彼一时,这时候宋国希望郑国越乱越好,当然又开始扶持郑厉公流亡政府了。

祭足认为厉公不除,永远是个祸患。于是想去争取一下国际援助,亲自去齐国拜访,恢复两国间的友好关系,再结好一下鲁国,有齐鲁两国撑腰,定能击败宋国资助的厉公。

这边祭足刚走,那边高渠弥发现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马上开始行动。

十月二十二日,高渠弥在与郑昭公出去打猎时,在野外射杀了郑昭公。(冬十月辛卯,渠弥与昭公出猎,射杀昭公于野。《郑世家》)

郑昭公就这么死了,当年力战北狄、拯救齐国的大英雄就这么死了,死于小人之手,他用他的死告诫了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昭公是个好人,但和电视剧里不一样,不是好人能笑到最后,历史上大部分笑到最后的都是“坏人”。而所谓的“坏人”,都是政治嗅觉更灵敏(昭公这方面基本为零),心肠更硬,对自身安全严加防范,对潜在的敌人毫不留情地铲除,这样的人才能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活下来。

很可惜已经经历过一次下野流亡的昭公,并没有从中学到什么。

昭公自为世子时,已知高渠弥之恶。及两次为君,不能剪除凶人,留以自祸,岂非优柔不断之祸? ————《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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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国君世系表

子亹死了

高渠弥弑昭公后,立郑庄公第三子子亹为君。

此时在齐国进行访问的祭足知道了消息,心里大惊且怒。齐襄公知道了消息,也是大怒,但又很高兴。

为什么怒?因为昭公曾亲自救过齐国,是他们的恩人,且差一点就成了齐襄公的小舅子。凭昭公和齐国的渊源,两国关系肯定会越来越好,在春秋乱世中有郑国这个帮手,也有利于齐国争霸。如今被弑,打破他的计划,焉能不怒?

为什么又高兴?因为这下齐襄公就可以以大义之名,除掉弑君者,树立自己的威望了。这一点对他争霸又大为有利。

齐襄公的父亲齐僖公是春秋初期“三小霸”之一,给襄公留下了雄厚的底子。襄公也想更进一步,称霸于诸侯。想称霸,必须先树立威望。

然而此时的一则乱伦丑闻,却使他的名声严重受损。原来,当年差点嫁给郑昭公的文姜,自幼生的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襄公虽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也被迷得神魂颠倒。文姜嫁给鲁桓公后,襄公仍日日思念不已。前694年,鲁桓公夫妇访问齐国,襄公多年不见妹妹,招待格外热情,两人私下叙旧之时,把持不住,给鲁桓公戴了绿帽子。鲁桓公不久之后发觉,齐襄公恼羞成怒,将鲁桓公杀人灭口。这个丑闻传得沸沸扬扬,齐襄公和文姜都成了人们嘲讽的对象。史记、左传、诗经里都有相关的记载,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看看。

声望受损后,襄公急欲重新立威,于是便想到了除掉弑君者,给自己树立主持正义的形象。他派人致书给郑国子亹,相约在首止会盟。子亹和高渠弥接到书信后大喜:齐国这样一个大国和我们结盟,政权从此稳如泰山了!马上便前往赴会。祭足称病,不跟随他们去齐国,可能是他已事先知道了齐襄公的计划,也可能计划本就是他和襄公商量好的。

到了会盟这一天。齐襄公安排了百余名死士,环侍左右。高渠弥领着子亹前来,与襄公叙礼,之后将进行歃血为盟的仪式。

子亹将要拿刀划破自己的手时,齐襄公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问道:“先君昭公是怎么死的?”子亹闻言大惊,说不出一句话来。高渠弥还算经历过事,从容答道:“先君病死的,何烦您再问?”

襄公又道:“我怎么听说他是被贼人射死的?”高渠弥知道遮掩不过,支支吾吾道:“先君偶感风寒,又被贼人惊扰,这才病逝的。”

襄公又问:“那你们抓到贼人了吗?”高渠弥道:“尚在缉拿,还没有抓到。”

襄公突然面色一变,义正严词地怒斥道:“贼人就在眼前,还去哪里缉拿?你受郑国爵位,却以私怨弑君。如今在寡人面前还想哄骗寡人?寡人这就为你的先君报仇!”

襄公一声招呼,左右死士一拥而上,将子亹及高渠弥抓获。之后不听子亹辩解,先将他乱刀砍死。又问高渠弥:“你的国君已经死了,你还想活命吗?”高渠弥表示只求一死。襄公说:“杀你太便宜你了,寡人要将你车裂,号令于南门,让天下人都知道弑君是什么下场!”

就这样,两年内,郑国死了两个国君。在十三年前,郑庄公与周天子战于繻葛,一箭射中周天子左肩时,郑国在当时俨然已经成为最强势的诸侯,天子都不能管。而郑庄公死后才七年,郑国的国君就已经被别的国家以会盟的名义杀害,国家地位下降如此之快!可见郑国的强势,完全是因为郑庄公的强势,庄公一死,郑国已完全沦为二等诸侯!

祭足也死了

子亹死后,大夫原繁、叔詹都来问祭足:“国不可一日无君,迎回厉公当国君行吗?”祭足道:“出亡之君,不可再辱宗庙。不如立子仪(也作子婴)。”于是庄公第四子子仪又继三个哥哥之后,被推上君位。

祭足为上大夫,叔詹为中大夫,原繁为下大夫,事实上权力都在祭足手中。从此郑国政局平稳,又度过了十四年。这十四年中,因为有祭足的坐镇,郑国国力开始恢复。子仪也是弱势的君主,甘于当傀儡,君臣相安无事。

由此也可以看出,祭足并不是真的忠于昭公,也不是真的讨厌厉公这样的“坏人”。作为一个政治家,一个权臣,他只是需要一个弱势的君主,如果厉公当初能够甘心放权,不去刺杀祭足,祭足和厉公也能和平共处下去,祭足当年要忠心拥护庄公嫡长子的誓言也就是说说而已。

有人问:子亹也弱势啊,为什么还是被祭足卖了?因为子亹继位后最大的受益者是高渠弥,祭足无法专权了。

公元前682年,一代权臣祭足去世。这个经历了庄公、昭公、厉公、昭公、子亹、子仪六朝的春秋第一权谋家走了。在近六十年的政坛风雨中,他逐君立君、再逐君再立君,他总能使自己免祸,而且使自己利益最大化。而且最牛的是,祭足两次放逐其君,在史书上的评价却如此之好。

祭足一死,郑国再无强权人物。这时最高兴的人是谁?正是还在边陲栎邑韬光养晦的郑厉公。他终于熬死了祭足,郑国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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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权臣祭足

子仪也死了

此时的郑国,忽然传开了一桩奇闻。

郑国都城的南门之内,出现了一条八尺长的大蛇,南门之外,又出现了一条一丈多长的大蛇。两条蛇在门下缠斗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百姓们不敢上前,都在旁边围观。十七日后,门内的蛇终于被门外的蛇咬死。外蛇进入城中,到了太庙里,忽然不见了。

这个奇闻传得神乎其神。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就是郑厉公为给自己夺位造势而编出来的谶言。

郑厉公自己就是“外蛇”,子仪是“内蛇”。十七日后外蛇咬死内蛇,外蛇入城,暗示着郑厉公流亡在外十七年后回国。外蛇进入太庙,又暗喻郑厉公将继承郑国宗庙。

公元前679年,郑厉公在齐国的援助下,不讲武德,偷袭了镇守大陵的大将傅瑕。傅瑕就是当年祭足为防备郑厉公卷土重来而专门挑选的将领,他已经抵抗了厉公十七年。

此刻的他已成俘虏,被带到厉公的面前。厉公看到这个十七年来的敌人,恨得牙痒,当场下令斩首。傅瑕为求活命,大呼道:“公子杀我,难道不想回郑国夺位了吗?”

厉公问道:“怎么,你能让我复位?”

傅瑕答道:“公子放了我,我回去当您的内应,干掉子仪,为您打开城门。”

厉公说:“好,你的老婆孩子留在我这里做人质,你不要给我耍心眼。”

傅瑕被放回郑国。数日之后,厉公的兵马出现在郑都城下。

傅瑕建议子仪亲自登城,为守城将士涨士气。子仪于是登上城门。郑军出城与厉公军队交战了一会儿,傅瑕忽然大呼道:“我军败了!”

子仪一向软弱怕死,听到败讯就要转身逃走,傅瑕在他身后亮出利刃,将子仪刺死在城头。傅瑕很快又杀死了子仪的两个儿子,打开城门,放厉公的人马进了城中。

郑厉公在外十七年,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都城。由于厉公早先有威望,百姓都自发地涌上街头欢迎他进城。

最后的胜利者

傅瑕原以为他会得到厉公重赏。然而厉公对他说:“你是个叛徒,你这样的人我怎么敢用?”把他给杀了。

厉公于是谓傅瑕曰:“子之事君有二心矣。”遂诛之。

傅瑕死前一定很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帮他复辟呢?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晚死了几个月而已。

杀了叛徒,按理说忠臣就该重用了吧?不,忠臣更要杀。

厉公又找来原繁谈话,原繁是郑庄公的庶兄,他的大伯。他是宗室里最年长的人,在郑国大臣里资格最老。

(“寡人出,伯父无里言;入,又不念寡人,寡人憾矣。”)

“伯父啊,当初我被赶走了,你也不暗地里和我通消息;我回来了呢,你也不来表个忠心。这让我感到很遗憾。”

原繁答道:“臣子对君主尽忠,是天经地义的事。子仪是我的君主,我就应该忠于他。你们兄弟都是我的侄子,你说我该偏袒谁?”

于是,原繁自缢而死。

厉公不是昭公,他没有那么心慈手软。他是个合格的政治家。其实,叛不叛徒并不重要,厉公要杀傅瑕,是因为傅瑕手里握有兵权。而之所以要杀原繁,是因为他是大臣中的首领。傅瑕握有兵权,原繁在公族中有强大的号召力,这是对厉公最大的威胁。

那么与厉公有深仇大恨的祭足呢?祭足死了,厉公会找他子孙麻烦吗?

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祭足名声很好,而且后人对他已经没有了威胁。

对于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而言,恩怨可以一笑泯之,但是铲除异己绝对不能手软。

不久之后,厉公又把叔叔太叔段的儿子接回了国,理由是“不可使共叔无后于郑”。知道真相的我们肯定会发笑,郑厉公连亲弟弟都要杀,难道会这么关照他的堂弟?

然而他的政治作秀很成功。郑国老百姓都更加信服他的为人。

看到这里,我们发现郑厉公的演技已经完全超越了他的父亲郑庄公。我们可以把颁给郑庄公的春秋奥斯卡奖转发给他的儿子郑厉公了。

厉公显然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干掉亲兄弟的“坏人”。然而,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最后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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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厉公,最后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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