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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艳茜:排队

 老鄧子 2022-11-03 发布于海南

排队

怕排队,这可能是我小时候落下的毛病。
  

在商品紧俏的年代里,我们十冶上万人的家属区,只有一家门面很小的粮店,还有一家肉店、一家菜店,而且这些小粮店、小肉店、小菜店好像还不是每天都营业。所以只要开门营业,小小的店面前,便是拥挤不堪的长长购粮、买肉、买菜队伍。其实,要是好好排队,人人都不会那么辛苦,偏偏十冶人就喜欢拥来挤去的,从不规规矩矩地排队。要说冬天确实是挤着热乎,冲锋陷阵时脱了棉衣都是一身大汗,摘掉帽子,更是头顶直蹿热气儿。到夏天里拥挤那就是遭罪了,大太阳下,人肉贴着人肉,汗水混着汗水。衣服挤破了,鞋子挤丢了,是经常发生的事。倘若挤到了柜台跟前,手中紧攥的钱和粮本或是肉票不知何时挤丢了,那真是欲哭无泪惊恐万分。所以,在十冶,排队购物绝对是个力气活,十冶人一般都会让家中身强力壮的儿子去做的。我父亲不缺儿子,我的父亲因为儿子吃不进去玉米面窝窝头,经常心情焦虑不安,满十冶去寻找白面馒头。但是,排队买粮、买油、买菜、买肉的事,父亲却总是把女儿们放在前面。
  

面对这样的“排队”场面,姐姐们无能为力,姐姐们只有在拥挤的队伍中寻找可靠的朋友,让人家拿着我家粮本、肉票和钱开出票来。但这样的情况可遇不可求,因为能够挤到前面的那几个壮小伙子,哪一个人手中都有三四家人的重托,不是一般的关系,谁都不愿再增加一份负担。
  

随着姐姐们出外工作、下乡,她们纷纷离开了家,这种力气活便历史性地落在我的肩上。我虽然上高中了,但我没有社会关系可以依托,我只有依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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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父亲与其说是对我充满信任,不如说是命令式地将钱和肉票交到我的手中,我知道我又将在劫难逃。
  

第二天,我起了大早。春末夏初季节,早晨的风还很凉,但我没有敢穿外套,一身夏装,就奔赴了肉店“战场”。还好,我的前面只有几个老人,我们的物理老师随后排在我的身后,我心中充满希望地等待着肉店开门。
  

终于,店面开门营业了,但是随着那门的开启,起初整齐的队伍突然乱作一团没有了队形。排在前面的那几个老人转眼被一帮小伙子取代,我也被瞬间挤到了后面。由于身后有我的物理老师鼎力支撑着我,我才暂时没有被甩出队伍之外。我不得不紧紧地贴着前面一个人的后背,像“肉夹馍”一样被夹在前后两人中间。
  

在我身后的我的物理老师,前胸贴着自己女学生的后背,是不是感觉很不自然呢?本来,遇上老师我已经很难为情了:因为高一阶段,课程加重,到了高二我就将毕业面临高考,此时我不在家安心温习功课,却来这里为讨一口肉吃挤来挤去的。现在,又被自己的老师紧紧贴着后背,我真是羞愧难当,惟有深埋着头装鸵鸟,以为自己不看别人,别人就看不见自己。物理老师把手高高举过头顶,他这个动作像是避嫌,又像是随时准备出击,护佑当时矮小瘦弱尚未完全发育开来的我。老师的气息在我的后脑勺吹来拂去,他说,我要是有你这么大的闺女,我就让她在家好好读书学习,决不让她来肉店受这份罪。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可是我依然不敢回头。
  

那天一直挤到中午,突然,前面没有几个人了,物理老师也不知何时不见了。排在前面的人,这时还纷纷向四周撤退。我不懂这其中的究竟,也没有多想怎么就能幸运地轮到我买肉了,我兴奋地将钱和肉票递到比我还高的柜台上方,随后,一块肉就扔到我的手上了。我又累又饿,拎着肉往家赶。一到家,妈妈看着那块肉对我说,怎么一上午时间买回来的是一块囊囊膪(即滚刀肉)啊!
  

噢,难怪啊!原来前面的人纷纷散去,是等着我这个傻瓜去切走这块滚刀肉啊!
  

如今,经济繁荣,社会分工也很明确,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只要有钱,打个电话就可以满足愿望,很少要为买什么而排队了。即使排队,人们的文明程度也在逐步提高,几乎不会再挤作一团了。
  

但是不要以为凡事你规矩了,老老实实地排队就能实现愿望。当一个职位,一份美差,一项荣誉,好几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人盯着的时候,你书呆子一样,以为靠平时踏实工作,众口一词的美誉,而不上前去拥挤,那份阳光就能照耀到你的头上,这里有一个很好理解的词可以概括这个过程——竞争。但是,如果你以为所有的竞争完全都是公平的、在阳光下进行的,那你肯定又书呆子了一把,不然那“暗箱操作”这个词是怎样产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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