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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本沪话」的命名和本沪话的核心语音特点

 吴语资料馆 2022-11-06 发布于江苏


一淘欣赏吴语个「趣」(美丽)

内容提要:
1.怎样划分松府方言
2.本沪话内部到底有多统一
3.“本地闲话”认同的逐步形成和方言中心的转移
4.怎样给这一带的方言题个好名字

写在前面 

为纪念“沪郊乡音”公众号发刊三周年(2019年12月1日~2022年12月1日),迎接第十一届吴方言学术研讨会召开,本公众号近期将重制有代表性的经典推文与大家分享。
“本沪话”是笔者的一个名词创造,于2021年5月9日初步提出,2021年7月23日在公众号上公开发表。下文是在沪郊乡音2021年7月23日第104期《给浦江两岸泛上海县本地话发明一个新称呼:本沪话》2021年8月30日个人知乎账号发表的《本沪方言的核心语音特征》两篇文章基础上改定的,在复旦大学吴语协会给同学们上社课的讲义,补充了最新的思考和发现,优化了行文表达,整体提升排版,作为笔者对上海地区方言格局的最新理解和建设“本沪话”提法的最新成果。

我给“泛上海县本地话”题的名字是“本沪话”。下文的论述我们不妨就直接用“本沪话”这个概念展开吧,这样一来不必顶着“泛上海县本地话”“上海市郊小片、浦东小片和老派上海市区话”这种繁冗的表达方式,能把问题说得更简洁一点。最后再回过来谈,我为什么要用“本”“沪”两个字组成这个名词。

大多数时候,方言分区都不是目的。地图上画一些同言线,甚至凭感性的印象,去作出“这个县的甲镇说的就是'邻县乙方言’”这种草率的结论,总归是不太严谨的。对分区结论作出验证,也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但是对于“本沪话”而言,分区是本沪话研究的基本问题,关系到我们对这一带方言的正确认识,影响了我们的研究视野和关注力度,所以应当投入足够的精力建设这个概念。

像我们长征乡这种地方,处于城乡过渡地方,上海县城近在咫尺,要论语言上的亲缘关系,自是上海县城比嘉、宝县城的方言亲切得多,但是行政区划长期以来要么归宝山县,要么归嘉定县,方言定义的“县城”与政区定义的县城是错位的,于是很需要一个科学的、准确的、响亮的概念把我们的方言概括进去。不建设本沪话的概念,敝乡土话就会面临“无处容身”的尴尬境地。通过建设“本沪话”的概念与浦东方言、老派上海市区方言建立联系,才能揭示方言之间真正的亲缘关系,才能在方言发展的图谱中找到自己的存在。

一、怎样划分松府方言

在上海地区方言的划分中,按照共时视角,松江府方言之下,我们有“上海市郊小片”、“浦东小片”;按照历时视角,上海市区方言之下,我们又有“老派上海市区话”(《上海市志·方言卷》)。如果只看《市志》划分的这则结论,我们很难从文字描述本身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密切的联系,所以资料上还会补充这样的描述性文字:“上海市郊小片最接近老派上海市区话。”但是我不免会去想,能不能再提出一个共同体概念,深度反映语言之间的亲缘关系呢。毕竟无论从母语者的认同来看,还是从对语言本身的专业分析来看,放在整个上海地区方言分布中,很难不认为他们是同一类方言。

“上海市郊小片”“浦东小片”分成两片,主要依据的是阳平调值的不同,浦西的上海市郊小片阳平单列,阳上阳去合并;浦东小片阳平与阳上合并,阳去仍然单列。我们承认“上海市郊小片”“浦东小片”阳调的分合存在显著的差异,但有两点同样值得注意:一是“上海市郊小片”“浦东小片”都有阳调完全合并的地方(浦西有蕰藻浜南岸,浦东有洋泾、塘桥等地),划分所依凭的声调分合标准不对两个“小片”内部所有地方适用;二是“浦东小片”阳平单字调单列且读作22的现象至少在上世纪80年代仍在一些地方被学者记录到,且时至今日“浦东小片”一些地方仍然存在显然以阳平22作为基础调的二字组连读变调(上世纪90年代已经作出了这样的分区结论且沿用至今)

我们认为,松江府地区腹地只有两个传统意义上的大型方言中心:一个是松江府城,另一个是上海县城按照“上海市郊小片”、“浦东小片”、“松江小片”那样地对“松江片”内部作方言区划分,可能会有三个潜在的问题:(1)“松江小片”“松江片”的指代不清。(2)这三个小片不是平级的,“松江小片”与其他两者的差异明显比“上海市郊小片”“浦东小片”之间的差异大得多,在命名上也没有体现关系亲疏。(3)“上海市郊小片”的字面意义没有足够的概括性,而且还有“上海外围小片”、“上海小片”等多种别称,也存在指代不清的问题。

钱乃荣老师《上海语言发展史》认为,《市志》所划分的“上海市郊小片”、“浦东小片”,加上泰日、头桥(北部)附近的土话,这些构成了“上海方言区”的农郊部分。钱老师提出的“上海方言区”概念是我们进一步建设“本沪话”概念的基础。

在我看来,分区不是决定性的东西,但是由于分区结论能够揭示方言之间的亲缘关系,所以会被用作研究比较的参考,需要审慎考虑,这个工作尤其是在现代行政区划与方言分布之间的对应有较大困难的地方显得格外重要。

△感谢钱乃荣老师亲自提供以上分布示意图

二、本沪话内部到底有多统一

追溯松江府吴语的历史,可以发现松江府方言的演化,几乎与古代行政区划的调整是同步的。松江府方言的底子是秀州方言,松江府从嘉兴府分出以后,在宋元时期逐渐形成松江府方言,松江府方言又在元明时期上海建县以后分化成分别以松江府城和上海县城为核心的两派方言。

明正德年间《松江府志》、《华亭县志》在论及方言时均载:“府城视上海为轻,视嘉兴为重。”可见当时的上海县方言已经形成不同于邻县方言的特点,因为它是新产生的,所以为府城的居民所轻视。(引自周振鹤、游汝杰《方言与中国文化》)

剖析上海方言中心形成的历史,可以发现本沪话的分化历程并不很长。本沪话分布地区长期以上海县城作为政治经济中心,人口也多由上海县城向外扩散,所以江桥到芦潮港这一路上能听到的土话,仍然保持着很高的内部统一度。

语音特点是比较适合枚举的,因此我们不妨就来谈谈本沪话有哪些核心语音特点。

①阳平读低平调。浦西半数以上本沪方言至今仍保存调值为22的阳平调。英国传教士艾约瑟在1853年时记下了本沪方言的8个声调,提到阳平声调“与西部不同”(按:本沪方言以西的嘉定、华娄方言区,阳平均为低降调)。根据钱乃荣《上海语言发展史》,当时县城话的阳平调值为22。1985年石汝杰调查川沙县的施湾、六团乡,也记录到阳平为22,阳上为213的八个声调。1980年钱乃荣和1987年陈忠敏都记录到南汇多音节连续调还独立着以22为基础的23+33连续调。以上信息表明,阳平读低平调曾是全体本沪方言共有的一个重要特征。

②中古帮母和端母读内爆音[ɓ]和[ɗ],这是松江府方言的核心特点。南汇部分地区现在还有内爆音[ʄ],对应中古见母。

③合口呼的疑母脱落。吴淞江以南的方言存在这一特点。典型的例子是“我”读[βu¹³],南市区本滩老艺人录制的滩簧唱片也是这么读的。古吴淞江以北地区诸如真如、高桥、江湾,该字读[ŋu¹³]或[ŋ¹³]。

④古精组和见晓二组今读细音的字读音不同,俗称“分尖团”。但随着语言的不断发展,部分地区在这种对立形式的基础上发展出了新的稳定的尖团分合规则,如真如长征老派(约1950年前出生),尖音和团音ts tsʰ s 与tɕ tɕʰ ɕ的对立仍完整存在,但中派语音尖团分合发生变化,规律是:除了韵母是[ɪʔ]、[iŋ]的字外,不分尖团。如“雪”[sɪʔ]≠“歇”[ɕiɪʔ],“亲”[tsʰiŋ]≠“轻”[tɕʰiəŋ]。原因是同一音位上,不同声母与不同韵母已经形成了相应的互补关系。长征乡以西的江桥乡,尖团分合规则改变的速度比长征乡略慢,但也已在中派完成。

由于本沪话尖团合流正在不同程度地进行,尖团合流差异存在年龄和地理因素的叠加,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些资料对本沪话尖团分合情况的描述不够完善,但可以明确的是,本沪话尖团开始发生混淆是近七十年才有的变化。

⑤中古合口三等非敷母与合口一二等的晓母、匣母字相混,读[ɸ(f)]中古合口三等奉微母与合口一二等的晓匣母字相混,读[β(v)]。例:“昏”[fəŋ],“魂”[vəŋ]。

⑥今绝大多数本沪方言[ɸ(f)]与[β(v)]不能与[oʔ]、[oŋ]相拼。例:“福”[hoʔ],“风”[hoŋ],“服”[ɦoʔ],“冯”[ɦoŋ]。但是晚清县城话书面资料并未反映这一现象,应当是农村地区的集体创新。

⑦假摄开口知系字半数以上地方增生介音[i]。晚清徐家汇话、《川沙县志》所见的川沙话和今长征话中,假摄开口知系字可读[io]韵,既不与效摄开口三等精组字混同,又不与止摄合口三等精组、知章组字相同。梅陇、三林、川沙等地主要读[iɔ],与效摄开口三等精组字混同。江湾、封浜等地主要读[ø],与止摄合口三等精组、知章组字相同(有人认为[ø]是从[io]来的,封浜江桥和五角场一带方言有关字音的新老差异或能证明这一点)。诸翟、南汇等地没有上述读法,只读[o]。七宝、莘庄、吴泾、塘湾等地一般认为不属于本沪方言,但是也存在增生介音[i]这一特征。

⑦遇摄知章组大多数字,县城和高桥这两个代表点读[ʮ],古吴淞江以南其他地方一般读[y],俗称“分司书”。古吴淞江以北由于受到嘉定、宝山方言的影响读成[ɿ]。

⑧咸摄开口一等见系字与山摄开口一等见系字韵母不同。例:“甘”[ke]≠“干”[kø];“感”[ke]≠“赶”[kø]

⑨中古咸、山摄开口三四等字今读细音的,传统上读[ie]韵(蕰藻浜南岸读[ɪ]),与蟹摄开口四等、止摄开口三等今读细音的[i]韵不同,俗称“分衣烟”。赵元任1920年代在周浦记录到当时当地“分衣烟”,但是1993年《上海地区方言的分片》一文中,周浦这个“分衣烟”的地方被周围“不分衣烟”的乡镇包围,可能是调查数据存在时间上的差异。如果确实如此,那么这或许能够说明“衣烟不分”是浦东中南部方言一百年来的新变化。

入声韵母发达,如川沙有8组主元音不同的入声韵,分别是[ᴀʔ]组、[æʔ]组、[œʔ]组、[əʔ]组、[ʌʔ]组、[oʔ]组、[ɔʔ]组、[iɪʔ]组;上海县城有7组主元音不同的入声韵,分别是[aʔ]组、[αʔ]组、[øʔ]组、[əʔ]组、[oʔ]组、[ɔʔ]组、[ieʔ]组(《上海方言词典》音系)

多数地区蟹摄开口咍韵字读[e]韵,山摄开口寒韵端系读[ɛ]韵,俗称“分来兰”。诸翟、纪王、江桥、江湾等外围地区“来”读[lɛ]。

大部分地区覃韵泥母字和仙韵开口知系字读[e]或[ɪ],不读[ø]“官”、“宽”等字读[ue]韵母,不读[uø]韵母。受宝山县方言影响的地区,这一现象不太稳定。

⑬传统上,中古曾、臻、梗、深摄存在[iŋ]与[iəŋ]/[iʌŋ]的分立,一般与声母有关,广义见组声母后接[iəŋ]/[iʌŋ]。更保守的读法是按照深臻摄和曾梗摄对立的,如川沙老派“金”[tɕiŋ]≠“经”[tɕiʌŋ]。再往前的本沪方言保留着完整的前后鼻音之别,但19世纪后期已经发生了大规模的简化。

⑭假摄二等匣母字与效摄合流,比如“下”读[ɦɔ]。开埠早期徐家汇方言可以区分[ɒ]和[ɔ]。有些受宝山县方言影响的地区,“下”可读[ɦo]。

词汇和语法的现象我们最近讲得比较多。浦西近郊和浦东有很多共同创新、共同演变的语言现象,完全是跨越黄浦江的分隔的,如一些信息负载比较小的虚词,他们的弱化现象在这一地区有共同的特点,异乎松江府其他地方。又如“秃”、“意疼”等本沪话的特征词,据我所知,仅分布在这一块区域内。浦东很常见的用词,浦西本沪话或多或少会有一定的分布,比如第三人称复数[gɑʔ lɑ]也完全能在虹桥乡等地的浦西本沪话中找到。另外,浦江两岸本沪话拥有高度发达且高度接近的语气词系统和时体系统。词汇和语法的现象是有待我们慢慢去探究的。

单点的历时语言现象有时候会在多点共时地反映出来。很多上海地区语言研究会评价近郊土话就是上海开埠早期的城市方言。作为西郊真如本地人,我从我的视角理性看待,其实上海近郊周围的这些土话,还是有不少异乎近代上海城市方言的自有特点的。比如吴淞江以北从真如到高桥一线完全没有[y]韵母,相应地一律读齐齿呼,这显然不是松江府方言的音韵特点,更不是上海县方言的音韵特点。又如上海开埠早期城市方言还保留着咸山摄鼻化、入声辅音韵尾,至少近郊土话里早就没有这些发音了。但是要是拿来与当今的上海城市方言相较,周围土话确系上海县城方言最直接的继承者,是本沪话在城外的延续。今上海话当然也是上海县城方言的继承者,但是城市方言的形成就是其摆脱“本沪性”的过程。现代本沪话是研究当时上海县城方言很好的材料,我们在传教士文献里百思不得其解的“产忙”、“伽家”,如果不对照现代本沪话和其他乡土语言的资料,很有可能发生误读,甚至遗漏关键信息。比方说,通过对照南汇话,我们才知道传教士记载的“伽家”(“大家”的意思)不是记录者听错,而是真实存在的发音。因此“本沪话”这个概念或也能成为上海地区方言历时和共时研究之间的一座桥梁。

三、“本地闲话”认同的逐步形成和方言中心的转移

长期以来,“本沪话”作为一个共同体在民间有对应的共同认同叫“本地闲话”城乡对立推动民间自发赋予了“本地闲话”这个词特殊的语境义。“本地闲话”的认同应该是在今上海市区话兴起以后巩固的,过去没有这种特殊意义。我曾对上海各地本地人对自己所操方言的称呼做过一个小调查。我发现浦东与浦西本地人的认同存在很强的共性:两地对于“本地人”、“本地闲话”这一概念有较其他地区强得多的认同感。调查显示,家乡在松江、青浦、金山、奉贤等属于一般认为的“松江小片”分布区的受访者认为自己讲“本地闲话”(仅考察认同,非真正考察实际掌握,下同)者只占16%(未排除既讲“市郊小片”方言或“浦东小片”方言,又讲“松江小片”方言的受访者,下同),认为自己讲“松江话、青浦话、金山话、奉贤话等”的占61%(松江小片受访者有44人);“浦东小片”的受访者,有81.5%认为自己讲 “本地闲话”,有37%认为自己讲“浦东闲话”(浦东小片受访者有27人);“市郊小片”的受访者有50%认为自己讲 “本地闲话”(市郊小片受访者有40人)。我们认为,母语是“本地闲话”,是本沪话分布区特有的共识。青浦、金山、松江、奉贤人指称自己母语时,不会强调“本地”这个词,因为他们不太需要与一门强势语言作消歧义的事情。

“本”就是乡土上海。(2022年1月19日,第127期)强调“本地”,是因为“本地人”代表的乡土上海与“上海人”所代表的以移民为主的城市上海相对立,又统一成“上海”这一整体。“本地”认同的诞生和发展,反映了近代以来乡土上海与城市上海之间语言、风俗、价值观念等方面的激烈碰撞。随着上海的城市建设,“本地”这一概念也逐步朝泛上海县之外的其他今上海直辖市范围内的郊区扩散,但泛上海县地区仍是“本地”这一概念最核心的所指。

伴随着上海城市方言的兴起,显然地,本沪话目前的中心已经从上海县城转移到浦东。我作为长征乡人,从小就觉得黄浦江对面的土话虽然距离我们远得多,但又跟我们没什么大的区别。小时候想不通这个问题,为什么隔开一整个上海市区,周边一圈的方言都那么像,后来我又想起外婆曾告诉我,上海城隍庙边上土生土长的老人说话跟我们是一样的,他们说的不是现在的那种“客邦人”说的“上海话”。她的意思是说,她能够朴素地认识到,上海市区的语言发展得太快,虽然发展之初他的面貌跟我们的母语一样,但是由于外面的人带来了各种各样的语言,导致城里的语言变化大到与周围农郊相差悬殊的地步,以至于本地话和上海话变成了两个差异很大的语码。

“本地闲话”认同不仅印证了语言事实,符合民间认识,而且推动确立了新的本沪方言中心。教室办公室里跟我说话最像的老师反倒是几十里路以外的南汇人、川沙人,小时候我蛮喜欢跟他们用母语说话的,他们也同样会因为我们使用着非常接近的语言感到无比亲切;我从小喜欢模仿、主动接触浦东方言,反过来提升自己对本乡方言的掌握水平,我外婆有时会指出我和我母亲学了很多浦东说法掺入本乡方言中;在上海市区我并不轻易开口说母语,但是过江到江那边去,我可以尽管讲我的母语,因为在我看来,与一个浦东人用方言交谈是母语内部的会话;浦东方言的短视频很受本乡老人欢迎,平时我外婆在抖音中刷到的方言视频几乎都是浦东方言;生活经验表明,多数人都会“误认”我的口音是黄浦江以东的口音,但撇开“浦东”的地理意义不谈,他们倒也没有说错。也许正是有了浦东本地话、浦东本地人的存在,有了本沪方言中心在浦东的重新扎根,浦西所对应的本地话和本地人的认同才愈发巩固。

四、怎样给这一带的方言题个好名字

方言跟历代行政区划经常有对应关系见2022年2月12日,第137期,但是本沪话这种跨越当前行政区划的方言,难以借用现代行政区名描述。

如果直接借用“上海县”难免会引起歧义的。虽然南汇、川沙都是从上海县析出来的,但是我们不能不加说明地用“上海县”表达“历史上的上海县”这层意义。

本沪话分布区也没有特别有代表性的自然地理实体,无法用来命名;即便有,或许也很难与上海市区作区分。

虽然本沪话是今上海市区方言的基础,也是最能体现上海作为一个江南县份传统乡土属性的地方语言,但这个名字需要与上海市区方言相区别。所以,用“新沪语”、“老沪语”,在“沪语”、“上海话”这种目前(狭义上)专指上海市区话的词语前加“新老”这种修饰词来区分上海市区方言和本沪话是不合适的。

“本地闲话”这个概念大概也是不行的。虽然“本地闲话”确实是母语者的自称,但“本地”的概念随着城市的扩展也有自己的发展,指向性不明确,难以脱离一定的语境来使用。

我也想过用“松江府东乡话”这个称呼,简称“松东片”。泛上海县方言的用词与泛华亭县的用词至今仍然比较类似,旧松江府地域范围内的方言整体性仍然很强,且松江府确实在近代以前流行东西乡的说法,今青浦松江一带是西乡,浦东是东乡,强化松江府的认同对于认识上海地区方言是必要的。但是这一称呼与“上海”这个概念没有任何联系,不好推广;且今天的“松江”含义已经变化,很多人把现在的松江方言与过去的松江府方言错误地等同起来,以今代古。本人的实际经验证明,除了对“松江”字面意思作弱化处理的“松府”这个提法在指称松江府吴语全体时尚有接受度,其他利用“松江”、“松府”来直接描述本沪方言的提法都是接受度不高的。因为亲缘度无法简单用言语描述,所以只强调亲缘度就会淡化方言中心的独立性,把大家对方言格局的认识引向“上海过去说的就是现在的松江话”这种不科学的言论去,甚至本沪话也会被怀疑是“本来应该是完全跟松江一样的,如今被上海市区影响过了才变成了这个味道”,这就是意识不到松江府双方言中心格局存在的体现。

“本沪”目前看来是经得起检验的最合适的提法,也是身边师友接受程度最高的提法。“本”和“沪”这两个词连用,既反映了“本地”,又反映了“上海”,朗朗上口无论是否构成一个独立的方言分,建设这一概念多多少少能简化一些行文

需要注意的是“本沪话”不能做扩展解释,近期也发现有人用“本沪话”指代上海全域乡土语言的情况。这是“上海”辖域的扩大和城市化推进带来的任何名词创造都无法克服的一个问题,只能通过积极引导的方式鼓励大家准确使用这一名词。

二〇二一年七月十四日初稿

二〇二二年十一月五日改定

于复旦东区

撰稿丨真如匡一龙
编辑丨真如匡一龙
2022年11月6日 第18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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