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唐朝讲给你听——走向盛世（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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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李林甫把杨国忠排挤出长安的目的是达成了，可万万没想到，皇帝对杨国忠还是偏爱，竟然打包票说回来就让他当宰相。这对李林甫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此时他已经得了病，身体早就不行了，不久前又跟着皇帝去了趟华清宫，回来病情再次加重。听到这话，心情气恼，急火攻心，一口气出不来，没多久就病入膏肓，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这种时候，郎中大夫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家人们只好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请了一位巫师给他看病。摇头晃脑看了两眼之后，巫师对家人说出了一个办法，如果能见一面陛下，病情可能会有所好转（一见上可小愈）。

闻听此言，李林甫的求生欲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赶紧让家人把这话告诉了皇帝，请他来看一看自己。

一块红布

这段时间以来，李隆基跟李林甫的关系已经很疏远了，因为王鉷的事情，因为他和杨国忠的矛盾，因为他年老多病，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但是再怎么疏远，十八年的交情还是在的。听说自己有那么大用处，能对李林甫的病有帮助，便打算亲自去家里探望，帮他完成这个小心愿，让他再苟延残喘几天。

可没成想，却被一群左右拦着，说啥也不让去。

理由当然是很明显的，见一个快要死的人不吉利。陛下的年纪也大了，万一被晦气冲撞了怎么办？

说到底李隆基也是个迷信的人，于是只得作罢，然后他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自己登上宫里的高楼，拿一块红布，朝李林甫家的方向招招手，让他看到了拜一下，这样也就算见到皇帝了。

这个办法让我想起了某位摇滚大师的那首经典作品，名字就叫《一块红布》，时隔千年之久，两个搞音乐的居然能想到一块去，也算是心有戚戚焉吧。

可惜的是，李林甫此时已经病得太重了，被人用担架抬到院子里，眼见一块红布在远处飘扬，蒙住双眼也蒙住了天，身体却压根儿不听使唤，怎么都挣扎不起来，结果拜也拜不成，只能让别人代替自己行了个礼。

躺在病床上的李林甫是注定看不到幸福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快完了，这辈子就要over了，回顾自己这一生，处心积虑，左右逢源，大权在握，自皇帝以下没有一个人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享尽了荣华富贵，也算是不虚此生。可没想到在晚年栽了跟头，被那个不起眼的后生搞得甚是难堪，眼看晚节就要不保了。在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李林甫一直在思考，到底该怎样才能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于是不久之后的一天，他终于等来了了结的时刻。

杨国忠来了。

杨国忠来家里看望他了。

不久之前，杨国忠刚刚被皇帝从剑南征召回来。通过之前红布相见的事情，皇帝意识到李林甫已经不行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相，哪天他要是蹬腿了，接班的自然非杨国忠莫属，只能把他提前叫回来，早做准备。而匆匆见了皇帝一面之后，杨国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李林甫。

两个从死党到死敌的人终于再次见面了，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都在互相观察对方。

时间一刻没有静止，但每一秒中都有无数画面在两人的脑海中飞闪而过。

在李林甫的卧室里，气氛寂静沉默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

面对已经日薄西山，躺在床上都起不来的老对手，杨国忠心中一阵窃喜，如释重负，连日的惊惶和疑惧都被丢在了一旁。他已经想好了所有能想到的客套话，而他的口才也向来不错，故作殷勤地靠在床边，自以为得体地小心问候了几句。然而气若游丝的李林甫只是靠在床上，面无表情，直视前方，沉默地听着。

杨国忠还以为自己哪里说的不对，突然之间，只听病床上的李林甫开口说话了。

“林甫就要死了！”（林甫死矣）

然后他老泪纵横，流下了眼泪。

杨国忠大吃一惊，手忙脚乱，慌忙探过身去，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然而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气息奄奄的李林甫竟然挣扎着从病榻上一把抓过他的手，紧紧攥在了自己手中。杨国忠没有想到，一个病人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李林甫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死死盯着杨国忠，嘴唇艰难地抖动着，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讲，杨国忠还担心他要放什么狠话，却听几句苍老嘶哑的声音从他嗓子里挤了出来：

“我死后，你必是下一任宰相，我家的后事，就托付给你了。”（公必为相，以后事累公）

杨国忠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这个一辈子翻云覆雨、机关算尽的家伙竟然会在此刻向自己服软？听起来，真是恍若一梦一般。

然而杨国忠却根本不敢答应，看着那被重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滑头，他心里并未感到轻松，将死的老虎也是老虎，只要还喘气儿，就是余威尚存，一旦自己答应了，恐怕又要落入对方的圈套，于是趴在床边，口里一个劲儿地说不敢当、不敢当，身上却早已经汗流浃背。

匆匆敷衍了几句之后，杨国忠赶紧找个借口，慌忙逃离了这尴尬的场合。

李林甫为什么会在临死前说出这样自降身段的话？其实原因很简单，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几天了，而这个最强劲的政治对手却正值壮年，一时半会还不能去陪自己。死人是不可能反击的，自己死后，家人老小就是人家口中的肉，没有办法，只能昧着良心跟这后生说几句软话，好让自己去阴曹地府报道之后，人家能对自己家人手下留情。

死到临头的李林甫，就这样将自己炉火纯青的演技贯彻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然而毫无下限的杨国忠，真的会吃他这一套吗？

就这样继续在家提心吊胆的等了几天。好消息终于传来，李林甫死了，天宝十一年（752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右相李林甫死在了位于长安平康坊的家中。

一辈子害人无数的大奸臣终于撒手人寰，去找阎王爷报道去了。普天同庆，喜大普奔。据大唐CCTV报道，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一致认为，这一天来得太晚了。李林甫，你为啥就不能响应大家的号召，倾听人民群众的呼声，早一点点走呢？

李林甫为相十八年（算虚岁十九年），是大唐盛极而衰的十八年，他嫉贤妒能，害人无数，口蜜腹剑，屡兴大狱，是有唐以来最大的奸臣，也是最坏的坏蛋，他所做的坏事，害得好人，用一切恶毒唾骂诅咒的言辞来描述他都不过分。史书说他“尚刻尚诈，尚私尚威”，为了一己私利祸乱朝纲，最终养成天下大乱。安史之乱不是他在任期间发生的，根子却可以说是他一手种下的。大唐盛极而衰，毫无疑问他要负重要责任，类似的话相信大家都听过很多，我也没必要多说。

但还是那句话，评价一个人到底怎么样，不能光看他本人，还要看同行们的衬托。

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新宰相，真的会比他强吗？请大家期待下一篇，杨国忠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