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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童年记忆.古镇和川主庙 | 张宏文

 结庐作伴 2022-11-09 发布于四川

/ 图:堆糖 

从我记事起,古镇和“川主庙”,就一直座落在这千年的沱江之滨,在这块土地上,它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小时候,听老辈人摆过关于川主庙的故事。童年记忆中的那个传说,让我至今对古老的川主庙,亦带着深深的敬畏。这故事是无意中听到我家对门任照普老医师说:“据说某年滚滚沱江发了特大洪水,汹涌的洪水,将古镇整个的河坝街淹过了高高的房顶,滔滔江水,从上游漂浮着一座座屋顶房架,还有屋瓦的房顶在江中随波逐流,上面好像还有没来得及逃离的灾民;这时,古镇就有了好多无家可归的人避难川主庙……

宽大的川主庙里挤满了灾民,好像还差那么一个人。听说这人是当年古镇袍哥中的港人(厉害人物),他喝足了烈性老包谷酒,醉熏熏一个人从苍蝇馆子里出来,一路偏偏倒倒地从庙门缝隙挤进了川主庙,这庙门'吱呀……’一声就紧紧地关闭了,那里面的人都靠墙或坐在地上,好像瞬间全没了气息。”

听了这传说,我就回家问见多识广的奶奶,奶奶说:“我早年也晓得这传闻,但不清楚是啥原因。小孩子家,别打听这些吓人的东西。”童年的我总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上好吧好,川主庙里的人咋会都死了呢?长大了,因读书长了些见识,我认为是某种瘴气或毒气谋杀了灾民。总之,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便留下了一个关于川主庙无解的神秘。

川主庙座落在镇中心。从庙前几十级石梯梯下到正街,两头各有数百米的长街,每条水巷子都直通沱江边。站在庙门石梯梯下的正街上,如果往左走,会经过陕西馆、鳅鱼巷子、铁器社巷子、沱江旅馆等好几条水巷子,就到了古镇雄伟的栅子门,出栅子门去就是桥码头,那里有几棵百年树龄的老黄桷树,宽阔的浓荫遮盖着桥码头长长的堡坎,走那座横跨沱江的木板板桥可以直到对岸……

如继续顺街往前走抵拢,就到了盐市街尾巴上的小栅子门。栅子门外两株百年树龄的大皂角树上,挂满了刀片一样的皂角(可以洗衣洗头),微风拂来,满树皂角“叮叮……”摇晃;皂角树下的小街岔路口,巨大青石板镶嵌的“太平缸子”(消防用)蓄满了水,缸里缸外爬满了幽幽时光的青苔。

从川主庙直端端的水巷子下去,就是青石板铺地的河坝街了。河坝街巷子直通江边船码头,江边那一溜吊脚楼彩旗飘飘,竹竿上晾晒着楼上居民的衣物。渡船码头前的吊脚楼上,有好几家闹哄哄的茶馆,从早到晚的茶客们,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堡坎上的黄桷树浓荫蔽日,熙来攘往的茶客都喜欢在这里乘凉喝茶,茶馆里那些江湖上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谈生意、调解纠纷、约会等客、拉皮条、过渡船的都来喝茶,反正热闹得很……

古镇吊脚楼下江水平稳却深不见底。如果站在碧蓝蓝深幽幽的沱江畔,举目望向对岸,那好几平方公里的同兴场坝子,传说是洪水冲积而成的小平原,这里土地肥沃出产丰富。远望,那座高耸巍峨的云顶山,就挡住了远眺的视线;沱江水深流缓,码头上停靠着一排排古镇船运社的乌篷大帆船,担负着古镇千百年来码头集散物资运输的重任。

从川主庙正街往上走,是各种铺板门,比如:杂货店、腌卤店、餐馆、诊所、布店、照相馆、理发店……等等,啥都齐全,长长的大街上还有三巷子、二巷子、盐巷子。从盐巷子下江边,就到了猪市坝,江边还有洪水季节的渡船码头,每天两岸对开的乌篷渡船就有七八艘,川东地带上成都的人们都会从这里渡江,然后走云顶翻山的官道。

顺沱江往上游走,一条半边街老长老长。当看见江心有老鸦石的地方,也就到了“禹王宫”(粮店),禹王宫殿高大巍峨,古老的飞檐翘角层楼重叠,翘角上风铃串串随风轻响,从江边爬上高高的石梯梯,居民们跨进高大厚重的禹王宫大门,从古戏台子下面过去,然后在里面凭票购买政府供应的粮油米面。

过了禹王宫往前是古镇的白酒厂。这座酒厂历史悠久,不知起始于何朝何代,在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我家二爸三爸曾在这里学徒烤酒;很多年后,三爸的儿子也接班进了酒厂学徒,堂兄学会了烤酒的全套工艺,因技术精通而成了白酒厂的顶梁柱(品酒师)。

再往前是大江湾,古镇人称做沙坝。江湾岸边停泊了数十艘乌篷船,是古镇煤建公司的运煤船。千百年来,这江湾因沱江水流冲击红岩寺山峰岩壁,而急转90度大弯回旋向下,形成了对岸的同兴小平原,水流回旋时直下江底,经过千百年巨大洪水的冲刷,这江湾里深不可测;据说几名船夫酒后想试探江湾水深,将一圈竹篾纤藤拴住一扇石磨,从船舷慢慢放下水去,当一圈纤藤(至少百米)放完了,也没见沉落到水底……

红岩寺山峦,早先年辰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山峰。古时上面有一座大寺庙,数百年来香火鼎盛,是香客们从古镇上去炮台山寺院朝拜菩萨的必经之路,也是古镇历来的咽喉屏障;因这山上青石岩壁坚硬,层次分明,就成了古镇凿取青石料的基地,古镇建设需要,修桥补路的石料都是从这里开采凿取,经历了上百年的开采,大量废石渣从山坡填入沱江,自然,红岩寺早就消失了,后来镇上不再开采石料,这山就变成了一座荒丘。60年代末,成织二厂(帆布)在红岩寺山那边建厂,在江边修了一段连通古镇的公路。

还是回到川主庙这个话题吧。跨进川主庙的高门槛,头顶上那座高高的古戏台,人们从下面进去,是好大一个庙院坝子,全是青一色石板铺地,靠里边数十级长石阶梯,一直抵拢庙堂两头;川主庙里有个川剧团,常年在古戏台子上唱川剧,每天晚上听到那川剧锣鼓“锵锵锵……”激烈敲响,庙堂里容纳上千人看戏的坝子里、石阶梯上全坐满了人,戏迷们仰起头来,耐心等待戏台子上的大花脸出场……

小时候,我家幺舅特喜欢看川剧,有回他我背到川主庙去看戏。那川主庙石阶梯上面还有一长排庙堂房屋,大门前有个十米多宽的平坝,庙堂门前石阶梯正对戏台子,两边各一株黄桷树如巨伞遮住了川主庙的石阶,后来的庙堂房子,被镇上的修缮社占用了。

幺舅和我并排坐在庙门前石梯梯上,虽然有点远,但可以俯看川剧戏台全场。那些穿古装戏袍的各种川剧角色,在锵锵的锣鼓声中迈着碎步,“啊呀呀……”地出场了,头上两根“野鸡灵子”长长夹在二指中间,一身铠甲金晃晃,腰间挂一把宝剑,在戏台上来回转圏,我看不懂,就问幺舅:“他们在戏台上转啥圈嘛?”幺舅听戏入迷并不理我,好没意思,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还记得读二年级时,班上来了个插班女生,长得非常漂亮好看,一头短发夹只蝴蝶。川主庙里住了好多居民人家,女同学的外婆一个人,就在川主庙戏台子旁边租了间房住,她妈妈是川剧团演员,经常随团出外演出,女儿该上学了没办法带,只好寄养在外婆家。

这女孩儿乖巧。夏天来插班时,班主任孙月英安排她和我同桌;女孩儿贪玩成绩不大好,经常抄我作业,我们相处融洽。转眼到了寒冬,上课时敎室里寒冷得很,那时候我没穿过袜子,就和同学说:“好冷啊,我能把脚放你口袋里吗?”女同学点点头,她大衣口袋里真的好暖和。

这事被班主任发现了,她把我抓到走廊罚站,还在课堂上骂“小流氓!”,我感到很是委屈。放学后这老师又去缝纫社找我母亲家访,还加油添醋地说:“你孩子在学校里耍流氓,把脚伸到女同学的裤裆里。”母亲听了不好吱声,回家后也不理麻我。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当我正睡的香,突然感觉到身上好疼,睁眼看时,母亲拿着竹篾片,狂风暴雨般在我光溜溜的身上一顿密排,母亲还边打边问:“看你还敢耍流氓?”怕挨打,我说不敢了,母亲才停下手,看到儿子一身的伤痕,便抱着儿子痛哭;但我已感觉不到痛了,就对母亲说出了事情原委,母亲知道儿子很冤枉,泪流满面。从此,这老师在我童年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记。

再后来,川主庙在破四旧中被拆除了。但川主庙地处古镇中心位置,适合搞各种大型娱乐活动。于是,政府出资在原戏台子右边的山坡处,修了座洋气的大型舞台,每当镇上搞庆祝活动,镇上的学校舞蹈队或外来剧团,演出活动都在这里举行;那年,温江地区歌舞团就曾在这里演出过好几天。

从川主庙坝子上石梯,穿过庙堂房屋的通道,一路上去都是石梯梯。政府就在上面修了结实的堡坎,把山坡铲成了平坝,一个中心篮球场就落成了,球场四周都安装上了防护栏,树起电线杆子,挂上数十盏大型聚光灯泡,每到傍晚,中心球场上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这里经常性地举办篮球联谊比赛;这里成了远近闻名的“灯光球场”,热闹非凡。直到今天,中心球场依然闹热红火。

中心球场左边的小山坡上,是古镇的老公园(已废弃)。站在公园山坡上,可以俯看古镇大街小巷;望过沱江对岸,可以纵观同兴坝子全貌,那巍巍云顶山(龙泉山脉)的云张云飞亦尽收眼底。

公园半坡上有座钟亭,一口铸铁古钟上面有字,高高悬挂在钟亭架子上;如果镇上有火警,就会有人前去敲钟,一时间,全镇都会听到响彻云霄“嗡嗡嗡……”的钟声。后来,有受不过批斗羞辱的人,半夜去钟亭横梁寻了短见;后来钟亭就被毁掉了,铸铁古钟也不知去向。

中心球场最上面就是兴隆街(上场梁子),青瓦房铺板门面几百米长的街道,一直连到出场口的老栅子门边,兴隆街口上的刘氏餐馆,已经兴旺了上百年,餐馆里川菜最为出名,是古镇有名的川菜馆,兴隆街上的居民们,无论红白喜事,大都会在这里包席。

兴隆街往左下去是公园街,青一色青石梯梯的道,有数千级石梯梯走到街底。右边是全县有名的“金二中”,中学后山上有个非常大的操场坝子,是早年镇上经常放坝坝电影的地方。金二中对门就是“江西馆”,里面古色古香的房屋保护得很好,大门青石砌成呈圆拱形状,好几重庙堂殿宇宏伟,梁柱高架,飞檐翘角的房檐上风铃串串,有风吹来,风铃叮当作响,这时的江西馆就更加显得古典高雅;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红卫兵曾在里面保存过一百多条西藏军区办事处的“七九式”步枪。

从灯光球场后的新街翻过山梁,就到了古镇的市场坝。这里农贸集市赶场每逢369日,算是最闹热繁华的地方了。市场坝前有座古老的“南华宫”,解放后成了西藏军区办事处,古镇上每年征兵,各乡镇的新兵全到这里集中,新兵们换上新军装后,办事处就会派军车送往县上,县武装部的新兵集中后,就派车送往成都兵站,运往祖国的边关哨卡。

川主庙那座大型舞台,后来也弃用了。法院在此修建了法庭,雪白的墙壁上贴满了法律规章制度,镇上的民事纠纷,都在这里调解;当然,年轻人的结婚登记、闹离婚办手续,也都到这里办理。

岁月如梭,几十年光阴,恍如白驹过隙。如今,古镇知道川主庙的人已越来越少;虽然满街都是高楼,但也给川主庙留下了一道巷子,镇上居民和赶场的人们,依然从巷子里过上过下,嘴里不时念叨着川主庙……

站在桥码头老黄桷树下,江风阵阵拂过面颊,我总是会想起童年的那些往事……

2022.1.12.日记

作者简介:

张宏文,男,籍贯金堂,生于50年代。下过乡,当过兵,退伍进成钢当工人,84年参加青白江文讲所学习,写作至今。现在退休,住青白江,青白江清白诗歌沙龙成员,青白江作协会员,四川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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