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像所有男孩一样,喜欢各种各样的车。我们自己买、从朋友那传承,家里攒了不少车。听了这些车上的音乐,我的直观感受是:童车音乐却不童趣。童趣可能是一种主观上的感受,你心目中童车上的音乐应该是什么风格呢?先来几首我儿子小车上的歌曲,咱们直观感受一下。除此之外,还有流传度比较广的“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永远都唱着最炫的民族风……”至少和我的想象不一样。我理想中的童车音乐,应该是节奏清新欢快的、歌词简单易懂且言之成理的、唱腔明朗活泼的;不该是情情爱爱,不该是盲目自信甚至狂妄自大的。这几首歌曲,言情内容的自然不是孩子们的生活主题,比较接近孩子生活的,也多少给我别扭的感觉。这条gai最靓的仔,仿佛是把成年人庸俗的成功学移植到了孩子身上。什么实力不允许我低调下来,过去不总说越饱满的麦穗越是低头谦恭吗?怎么到现在都变了,不炫耀就不行了?中国的小孩就是这么牛,如果孩子问,为什么中国的小孩就是这么牛呢?我该怎么回答?歌词里也没说因果关系啊。爱国是本分,但将其渲染为一种情绪捆绑在商业销售上,就显得很无耻了。国家是从富起来到强起来了,但如果这孩子自己是个流氓,也没什么理由就说自己牛吧。郭德纲讽刺主流相声演员,到哪都卖乖迎合,到太原演出就唱太原啊太原啊我的故乡,地名长点就赶紧捣腾舌头,乌鲁木齐乌鲁木齐我的故乡。于谦老师问那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呢?郭德纲说,这种水平的演员出不了国。我列出的这种歌曲也是同一个道理,这摆不上台面的歌根本不该出现在童车上。据说现在作词作曲也有“大数据”了,弄几个关键词,选一个韵脚,软件自动就可以生成一篇似通非通的歌词。或许很多口水歌就是这么来的。童车音乐不童趣,到底什么原因呢?胡适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今天我不求证,只说我的大胆假设。一是为了迎合下沉市场的审美。上一篇小文章说过,下沉市场是消费的主战场,得做好分众营销。几年前,凤凰传奇的一系列歌曲被网友戏称之为“农业重金属”,表达的就是某些音乐过于下里巴人。审美与知识的储备是成正比的,受教育程度浅,审美也会随之不足。而企业的根本还是逐利,他们没有兴趣改造民众的审美,更不在乎下一代是听着什么音乐长大的,所以迎合是好办法,这样才有机会打开销路。孩子尚不会辨别,买车付钱的人毕竟是爸爸妈妈乃至爷爷姥爷,他们喜欢听比孩子喜欢听更能招徕顾客。比如我家有一辆车,打开电源后便播放“欢迎乘坐萨玛特儿童玩具车……”听到这句,我头脑中随之浮现一个场景:县城的小广场上,并排摆着四五辆这样的电动车,车上的灯光blingbling闪着,外放着这种天然的音频频率高、响度大的音乐,老板在那喊着,坐一次一块钱啦!加上萨玛特这个名字,真是绝配了。萨玛特或许是smart(英语,聪明之义)的音译,但因为这些奇特的音乐,我首先联想到的却是“杀马特”。二是有些歌曲的作者也愿意给厂家版权,帮助推广。在当下这种文化推广环境里,谁和流量有仇呢?短视频平台是一种流量,童车也可视作一种流量啊。这种思路有点像我党初期以农村为根据地的思路,既然争不到大城市,广阔农村天地一样有市场。这真的不是一种讽刺,在很多人的固有印象里,三四线城市或者县城里流行的音乐就是这风格。比如著名的年轻导演宁浩在拍摄《心花路放》时,就要求音乐监制新创作一首适合电影中那种小旅游景点气氛的歌——《阿凡达与屌丝男》。歌曲出来后,宁浩表示很满意,就是这个味。反过来,不少童车也愿意接受这种版权合作,得到分成。这些玩具车似乎不是普通乡镇企业能生产的,应该都是正常纳税的现代企业,需要这种合作。比如刚才说的萨玛特就是在河北某县的工业园区注册的商标。三是童车的早教内容是附加功能,厂家不愿意将时间成本与物料成本浪费于此。“非不能也,乃不为也。”还是从经济学的角度思考:童车上的音乐播放需要芯片和存储卡等基本元器件,生产童车的厂家可以从东莞等电子元器件产业发达的城市进货,东莞现有的生产线和供应链条所提供的的元器件都是业已成型的口水歌序列的芯片和存储卡,体积尺寸是固定的,没法直接将早教机的芯片存储卡拿过来用。童车厂家如果想要童趣音乐的元器件,东莞就要新开生产线,成本就大大增加;童车厂家如果用现成的元器件,成本就低多了。口水歌的元器件就这样将错就错,陈陈相因。厂家或许想,童车上的音乐本就不是核心卖点,听个乐呵得了!这些童车上也有唐诗诵读、童话故事等功能,但优先级都不高。我儿子那辆电动车的方向盘有点像真车上的多功能方向盘,两枚按钮,一枚是喇叭,一枚就是这些怪异音乐的播放键。你看,不是唐诗诵读的播放键。另外几辆车干脆没有唐诗和童话。列出一个适合孩子听的健康向上的儿歌歌单好像并不是一件容易事,随便搜几首口水歌则来得快多了。可能,现在的儿童仿真车自带的是一种炫耀、装酷的气质,这是它的核心,其余全是次要。因而“这条gai最靓的仔”还有“我就是这么牛”这种歌曲才符合这车的气质。我开了这么酷炫的车,所以我是这条gai最靓的仔。仿真车的仿造对象要么是超级跑车,要么是BBA(奔驰、宝马、奥迪),还没见过谁去仿造捷达、奇瑞。还有一种可能:我生活在一个落后的环境,我自己修养不足,因而向我扑面而来的也理所当然是这些货,这才导致我没有机会直观感受到一辆正常童车的正常音乐。就算这个设想是成立的。那么哪里可以看到这些高端呢?我选了一个参照,儿童剧——《枫枫玩具》。儿子很喜欢看,我也经常跟着看。这是展现一个四岁左右的小朋友日常玩玩具的儿童剧。枫枫小朋友应该居住在深圳,拍摄地应该是他的家,深圳的小洋房;玩具也应该都是拍摄方购买的。——这些足够“高端”了。剧中孩子们开的仿真车也都是布加迪、奔驰等类型,单纯从外观上说,和我家买的那辆没什么区别。我特意暂停画面看了一下,枫枫开的车是一家叫做哈雷贝拉的牌子。随后,我又搜索相关网店的用户评价,有些评价附有视频,我几乎看了听了所有的视频,音乐也都差不多的风格。——看来不是我的问题。电视剧《乡村爱情》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小沈阳扮演的王天来去给女生送花,那女生把花扔了。王天来说,“花是无辜的呀。”我也想说,孩子是无辜的,玩具车作为一个物件也是无辜的。男孩爱玩车,那是天性。既然我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改革生产这些童车的“供给侧”,我只好多引导孩子,听听该听的音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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