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挺立起中国乡村基础教育的“脊梁”——一代中师生。 (长篇连载) 安徽怀宁 吴延洲 17、蜗角之争 端午之夜,程庸值班,闲来无事,翻看《庄子》。老先生特逗,讲一个有趣的事:两个处在蜗牛角上的小国,却为了扩大地盘而发动战争,甚觉荒唐好笑。此时门开,王玄旨带醉而归,见程庸未睡,一厢情愿地醉话,犹如单口相声: 有人说人才像装在布袋里的锥子,早迟会出头。高子瑜是人才,自然要出头。因表现突出,也因慢慢收敛锋芒,变得沉稳、成熟,过去的一切毕竟过去。杜洪成无话可说,在江书华提携下,高子瑜荣升东方小学校长。不过杜洪成刻意找机会,挫高子瑜的锐气,顺便敲打江书华。例行工作检查,杜洪成总找高子瑜麻烦。高子瑜小心翼翼工作,尤其重视初中升学率。俗话说:一白遮三丑。每年高子瑜都亲自教毕业班数学,学校每年初中升学率均高居榜首。压力变动力。杜洪成的高压统治,竟成就了高子瑜。高子瑜在大成乡教育界成佼佼者,可谓名利双收。 高子瑜暗地下套,一次杜洪成来检查工作。高子瑜特别客气,叫许羡古作陪。杜洪成来大成时,许慕古想脚踏两只船,保留民师资格,杜洪成没答应,他心中不甘,想找个机会达成心愿。只要杜洪成来校,他准参加,敬酒最勤。 这天许羡古和老师信轮番劝酒,最绝的是王玄旨,晃动瓶底少量酒:“杜主任,就这一点,把它喝掉吧,还留着烂瓶底啊。”可一旦斟完,马上从另一瓶倒下少许。于是在“就喝完这么多”的劝酒声中,喝完若干瓶,人人皆醉,坐中谁最多,自然是杜洪成。回来路上,腹中翻腾,总觉内急,找厕所解决。杜洪成本来形象就够土,如历经风霜的老农,酒醉更猥琐。见者纷纷指指点点,把轻视、厌恶写在脸上。小孩们不顾情面,高叫:快来看,那儿有个孬子。“孬子”在大成有两重意思,一是对儿女的昵称,一是对行为异端者刻薄的称谓,杜洪成自然是后者。酒醒心知肚明,遭了高子瑜暗算,师出无名,不好发作。只有对高子瑜提更苛刻、更细致的要求。 王玄旨所说不候,程庸也见识过。一次检查工作,杜洪成手指教室前方国旗,突然发问:“高校长,是啊,你这国旗做得不规范。”:当年悬挂的国旗是老师们手工制作,比例不太精准。“不会吧,那是辅导员程庸,根据书上要求作的。”高子瑜忙辩解,他也知道有一定比例要求,一激脑中智囊路。“是啊,你给我讲一下国旗有哪些制作要求。”杜洪成不紧不慢地问道。“这、这……”高子瑜仓促中一时语塞。杜洪成黑脸拉得老长,比平时更黑,以教训的口吻说道:“是啊,这都不知道,我告诉你。”说着,从简易公文包中掏出一本《辅导员》杂志,用手敲了敲。“是啊,我也不清楚,正好这本杂志上有。是啊,年轻人不学习行么,书就在手边都不学!”不知是否有备而来?找机会当众将高子瑜训斥一顿,同时也借机敲打江书华,让两个不知趣的家伙难堪一回。 杜洪成与江书华争斗,双方顾忌面子,多是暗流涌动。时间久了,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在许多公开场合正面冲突。杜洪成当年任命为大成中心小学校长,到大成工作。他之所以看上江书华,因江书华年轻有干劲,人也生得体面,有领导派头。江书华在杜洪成栽培下成长较快,先后任东方小学教导主任、校长,后参加考试入师范进修。后因“两基”建设,各乡镇成立乡镇教育委员会。杜洪成担任乡教委主任兼校长。江书华从师范毕业,踌躇满志,自认是大成心小学校长不二人选。可事与愿违,只批了中心小学业务负责人,其中透着微妙,也为后来纷争留隐患。 共事两三年,最初是办学理念有分歧,后因权责上的纷纷扰扰,杜洪成与江书华之间有了矛盾。开始心里打鼓,觉得憋屈。杜洪成总在公开场合,对江书华持反对意见,压制江书华,弄得江书华在领导、下属面前好没面子。次数多了,江书华不再顾忌,也公开抵制杜洪成,指出其一些不太高明的说法,矛盾从暗处走向公开。 那时学生很多,而初中入学率三成左右。为一个个升学名额,加班加点教学,一点不亚于现在备战高考。许多高考动员讲话,在小学就讲过:黑板旁写上“距升学考试还有多少多少天”,时刻提醒学生;“考不取初中只能回家种地”,前景堪忧,当努力;“不认真学是考不好的,就有穿皮鞋和草鞋的区别”……诸如此类打鸡血的话,软硬兼施,逼迫学生全身心投入学习。分工会议安排,程庸与高子瑜带毕业班,就感到竞争压力。高子瑜教数学,名言是:摸一摸学生还有没有气,如果有气还作一遍习题。他常用的教鞭上有一行字:棍棒下面出高分。每天下午放学后,毕业班将学生留下,多上一节课,直到夜色降临,许多学生打电筒回家。那年程菊任教中心毕业班数学,意外怀孕,星期天偷偷流产,本应好好休息,星期一却早早来班级。竞争到了惨烈程度,严重摧残师生身心健康。 为了减轻激烈升学竞争,给师生带来的压力,初中招生政策调整势在必行。果然,毕业班班主任年度会议上,谈此话题。江书华作说明:“我们经过商量,决定从明年起把招生名额按比例分到下面学校,减轻毕业班老师压力,不过具体操作程序和方法还在酝酿……”杜洪成不客气地打断江书华:“什么商量中,是啊,我已决定明年就这么办。”当面驳斥,有权就任性吗?会场寂静,落针可闻。程庸第一次参会,觉得突然,他发现参会老师互相交换眼光,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再看江书华脸像调色板,好不尴尬,讪笑掩饰,继续下面议题。事后将升学名额按比例分配没下文,可以推测其中奥妙,大概双方势均力敌,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得搁置争议。毕业班老师,心中刚刚燃起希望之火,迅速熄灭,又陷入残酷的竞争之中。 杜洪成与江书华业务素养根本不在一个层次。每次教研活动两人都参加。惯例如此,会议一般由中心教研组长主持,参会老师挨个儿发言,杜洪成总结。活动规则江书华在杜洪成前发言,他业务娴熟,对与会者意见进行分析,指出哪些可取,哪些需改进。然后就教材处理、教学组织、教学效果、教学评价诸方面条分缕析,说得头头是道,滔滔不绝。有一次课上完他才来,也能根据教案,侃侃而谈,居然大都言中,仿佛身临其境,让人不得不佩服。可杜洪成实在讲不出什么,多数情况下评人不评课,自然而然联系到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往往一说就刹不住,本来膀胱容量有限,盼着早点解决,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听下去的人,倒记得特别清晰,把判词传得沸沸扬扬,具体到会上说了多少次“是啊”。当然也有添油加醋成份,有损杜洪成形象。有时一星半点传到他耳中,他对江书华嫉恨之心油然而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工作上杜洪成总找江书华失误和不足,而且毫不留情,当众指责。一天外面下起小雨,江书华在忙碌,也没注意天气变化。就听杜洪成在外面高声喊:“都干什么去了,是啊,下雨了,还不把国旗收起来!”江书华慌忙停下工作,跑进风雨中。江书华心中不是没想法,他把杜洪成苛求当成工作的更高标准,把杜洪成设置的障碍当作工作更高追求,全身心做好工作,最终成就自己稳健、高超的工作作风,无心插柳柳成荫,杜洪成始料未及。 小小教育界上层有分歧,下位的校长与老师也因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自觉地分成两帮。高子瑜铁杆江派,因此与杜洪成不融洽,也有了上面或明或暗地过招。杜洪成与江书华最有趣的过招是许成中与老杨,民师转正这件事,最终杜洪成胜出,江书华在伺机翻盘。(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吴延洲,小市中心校副校长。出版作品集《静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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