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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们都说，老胡不喝酒的时候是人，是个大大的好人；喝酒的时候是鬼，是个能笑死人没神到家了的鬼。 老胡虽然在单位不是个啥领导，但是老胡的地位比领导还受大家爱戴。单位无论哪个同志家里过事——给娃娶媳妇，女子出门，老人过世，老胡都是最得力的张罗着。还别说，老胡整这一套那真的是到位，暖心，无论是过事的主儿家，还是随情的同事，甚至包括大小领导，都觉得妥妥儿的。单位上上下下，一派和乐。单位每过一回事儿，大家的凝聚力就增强了一点儿。可以这样说，老胡虽然不是工会主席，但是比工会主席还有威望，大家私下里都称呼老胡为“民间工会主席”。 各个单位可能都有这样的人，不是领导，但很有威望很服众。有意思的是，往往“民间工会主席”，比发文的正式工会主席还受大家的宠爱。很多同志甚至这么说，单位要是没有咱这老胡，单位的红白喜事估计都凉得跟入秋的雨一样了。这话一点儿不假，正是因为有了老胡这个热心人操心张罗，单位的人气和氛围，明显比别的单位好的多嘛。 就是这样的，大家都是凡俗之人，工作要干好，关系也要处好，涉及到各人的重大事情首先一定要弄好。否则，这个单位的人心一定是一盘散沙，外头看着好好儿的，其实里面乱咕咚咚，根本谈不上“家”的感觉了。 不过，大家虽然觉得老胡很重要，但是单位就一个老胡就够够儿的了。他们说，要是有俩老胡这样的人，人还真的有点受不了。 老胡经管这样的事情，那是动真心动真情，从前忙到尾，一直坚守支应，一点儿不松懈。在招呼人招待人这一方面，你都尽管请放一百个心，老胡绝对能做到男的有男的的说道女的有女的的说道，老的能受到充分尊重，小的能受到彻底呵护。各路来随情的宾客，老胡给你经管得妥妥贴贴的。这样说吧，他能把熟人经管成亲人，把生人经管成熟人。凭啥子呀？男的喝酒，女的喝茶！老胡拉着你的手，拽着你的胳膊，搂着你的肩膀，叫你觉得你跟他简直就是二百多年的好朋友一样。 这样的场合，老胡耍的是双枪：左手拿的烟，右手提的酒，盘子里是花生瓜子水果糖。来人先安顿叫就坐，递烟，倒酒；烟点着，酒端起；花生瓜子水果糖塞手里头。他的口头禅是：“吃不吃的先拿上，喝不喝的都倒上。”这一连串子招呼动作，老胡都一气呵成，娴熟无比。 老胡叫人喝酒，耍的是硬功夫：“老哥老弟，啥都不用说了，我给咱起个头儿，一口闷。”说着话呢，自己就先一仰脖子灌下去。 老胡热心，实诚，不耍奸溜滑，来一拨陪一拨，到不了半上午，自己就脚底下踉跄开了，走路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这个时候的老胡，话就多了，声音也大了，劝酒的时候就像吵架，不过，这样才有过事儿的气氛。 “宁书记，来，咱哥儿俩先喝一杯。”老胡摇晃着端起酒杯，对着一个汉子说，“咋的话，宁家庄村的书记，难道不是宁书记吗，难道还成了软书记不成？” 周围人惹得哄然大笑。在这哄然大笑中，他把酒朝嘴里一倒，全部都从衣服领子口灌进去了。 “你倒是喝锤子呢喝酒呢，酒都走外线了。”旁人摸着他的肚皮怼他。 老胡红胀着脸，眼睛死死地盯着“宁书记”手里的酒杯，“喝嘛，难不成酒还烫嘴唇吗？” 老胡张牙舞爪地吆喝着，桌子上就一片很挤场很亲密很热闹的气氛。 经管好了大家伙儿的吃喝，然后老胡就拽着喜好打牌的凑场子：“走，二楼小玩一下。” 过事儿这事情，一定要有一些人来给凑场子，守在这里耍，谝闲传，喊喊叫叫的，半夜你给经管个饭，让他们窝在那里好好耍一下。这叫人气，说明你跟大家处得好，大家都愿意给你操心捧场。如果场面冷冷清清的，那就不好看了。所以，老胡这个角色就很重要了，他能让每一个过事儿的同志都感觉到场面很热闹，自己在单位活人还活得不错。 有人见老胡走路横着走，两条腿还在底下胡搅，就想叫老胡钻热炕上睡一觉，醒个酒。老胡绝对不会干这样的事儿的，用他的话说，他就是喝爬到地上，都不能脱离自己的工作岗位。 酒喝高的人有意思的很，还总说自己没喝高，不停地到处张罗着要酒。他过来过去走路的时候，就像武松醉打蒋门神，不过，“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的不是蒋门神，而是老胡自己。他走着走着，忽然就腿一软，坐地上了。裤子是满是土，旁人赶忙拉他起来，“哎，老胡，你倒是弄怂呢？” 他顺手拍打拍打屁股上的土，嘴里叽叽歪歪地絮叨着，继续喊着上酒。裤子都嘀哩当啷地快脱钩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旁人帮他提起来，他两手像提麻袋一样往上一裹，裤子跟线衣一块拥到了胸口上。 有真不喝酒的，就跟他端稀饭碗干。人家把稀饭喝了，他两只手就像鸡爪子一样，扶不住碗。好不容易端起来了，因为抓不牢，一个侧翻，从桌子上翻下去，稀饭倒一裤子。 “日倒，浇一裤裆。”旁边的人给惹得笑得，连忙拿餐巾纸帮忙给擦。 老胡抵头看看，嘴里嘟哝着：“把他家的，浇裆，浇裆！” 反正吧，不管哪个同志家里过事儿，老胡每天都得换一次衣服。晚上一身脏兮兮地回到家，他老婆都撕着他的耳朵骂他：“就说你给人帮忙呢嘛，咋能把自己弄得跟钻了猪圈一样呢？” 这个时候的老胡，就像一头憨猪，稀里糊涂地往客厅沙发上一躺，成了一堆污物。老婆骂骂咧咧地把老胡扒光，从内到外都得给清洗一番，还要把他安顿到床上就睡好。 第二天，老胡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继续上场。 有关系特别好的逗老胡：“老胡啊，恐怕不叫你喝酒，比不叫潘金莲胡来都难吧？” “那肯定的啦！”老胡一扭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你，“她是伤风败俗，咱是传承风俗。我跟她，完全就是两条道上的人，咋能相提并论呢？” 同志们哈哈大笑。老胡端着茶杯，迈着秦腔戏的小八字步得意洋洋地转身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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