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弟书麟传（行厚百五十九，外兄奚次韩）

外弟书麟，外舅康如公次子，而为叔岳立如公后者也。外舅姑得弟迟，奇爱之，而弟殊不肯碌碌间，与群儿戏，指挥如意，群莫敢与之抗，旋就塾，师读日数，十行略不申呫，毕倍诵，时师为栉发以听，而口齿清历，无一字含糊，脔卷卷者，年十三即毕三经，四部书不在限也，比学作文，即喜闻，生语当其合处，戛然傲人。维时，其兄逸笙孝廉已食饩上庠矣，外舅以二子不能兼读，命习贾，先是外舅张纸肆于禾之苹川镇，以仲弟主其事，孝廉司出入焉，至是弟往，不幣月，即能代兄劳，孝廉以是得理制举业。越乙酉，孝廉应选科第，闻捷喜甚，时因家事繁，遂为外舅分重任，间或自远贾。明年孝廉北上，逾月外舅病，食不下咽者累月，弟不知所为，以兄远出，又不敢片语道病状，重兄忧，而谒医侍药，盖一尸于弟矣，然闻有能医之者，虽远必挟以俱来。时方某起废疾有声，弟强致之饮以药，似稍稍瘉，阅日如故，再往则却之曰：＂不可为。＂少延时日，则弟之泣而对曰：＂孝子爱曰：且得待兄还，与吾父一面，不惟可以对吾父亦，即可以对吾兄矣。＂因复进以药，卒罔效，越七月，晦遂不起。弟躃踊呼抢，痛不欲生，弟念老母在堂，安得不强为宽解，然苫怀中泪痕满焉。阅日兄归，复相持泣已，而计偕陟降，卜得一块干净土，为安宅兆。

盖孝友，有本于性成者，尤侃直见，有不平事，辄义形于色间，为人解纠纷，侃侃数言，是非立判，人亦无敢噩立者。处事有胆识，尝经商，过监官之硖川镇，猝遇盗，同人伏舟底，不敢息，弟独坐舟尾，不为动，及搜弟箧，曰：＂此帐也，尔何用。＂启视果然，掷远之。盗去，乃呼同人曰：＂起，速随我往。＂＂何之？＂曰：＂请官捕盗耳。＂至州官，屡驳不能屈，乃认赔，而较失数且赢焉，一时咸以弟为能。一日赴杭，泊舟，江口海水忽群飞至，猛压篷，过俄而上流江木累累，随水而下，匉訇冲击，舟几碎。舟人大恐，弟曰：＂速起锚，任以往，可无恙。＂仓卒中，力不起，弟力断其索，始得全。甲午閤社议修土谷祠，弟董其事，慨出巨资，为协助倡逮标名，曰：＂是区区者，何足数。＂因让美于众，不自居，此尤人情所难者。孝廉优于文，而弟长于应世故，外事悉弟主持云。乙未正月，外姑以无疾终弟痛一如丧父时。自是，遂喀喀然，善病，病时愈时剧，次年三月，贾于苏藉养病也，五月旋里至杭，即不起，孝廉往，为升柩回，时年盖仅三十云。配方孺人，以不育，故复副许孺人，以痛夫，故逾年亦卒。遗一女，字余四子茂椿为室。继一子，即孝廉次子也。弟豪于饮，兴到时，斗石不屑，计人或谓以是致疾云。

论曰：余于申屠氏姻三世矣，与弟昆季交，虽一父之子不翅也，讵料弟竟以是止，以弟之才，设天假以年，其所设施，岂惟足为一乡一邑望，况继母尚在堂，余不知其何忍而遽，舍此以去也。太史公曰：倘所谓天道是耶，非耶？呜呼，岂不痛哉，岂不哀哉？

奚燕儿点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