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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居
老家的房子盖好后，在扬州住的时间就少了，因为我更喜欢住在老家——虽然扬州的家安在古运河边，风景无限，古韵独到，我还是更喜欢乡村的宁静与安详。 有人说这是早老症的症状之一。 早老就早老吧，其实我们七零初出生的人又有多少不是保持着一副年轻的面孔，藏着一颗饱经沧桑的心呢！ 而乡村的宁静与安详能抚平我们内心的沧桑，故乡的屋、故乡的人以及故乡的一草一木让我们在回首过往拼搏的辛苦时，满身伤痛和一颗老心都能找一个地方安放……
晨 白鹭与微风齐飞 因为没有高楼大厦的阻挡，乡村的晨光似乎来的要比城里早的多。 即便是三伏天，乡下的晨风也有微微的凉意，所以我喜欢开着窗户睡觉。于是，每天早晨四点左右便能听见有人从门口的路上走过的声音，或者是隔壁大伯大妈一边侍弄菜园，一边叽叽咕咕说话的声音，或者地里拔草的乡邻互相打招呼的声音。 河对岸人家的公鸡似乎没有时间观念，晚上十点，凌晨四点都会叫上一两声，倒是凌晨三点的打鸣从没让我听见过，因为那时我睡意正浓。 早晨四点对我来说还是睡觉的好时候，因此听见任何声响我是不愿睁开眼睛的，翻个身继续睡去。 但是不一会，一阵阵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会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不断周而复始——那是我患了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的母亲睡不着了，不停息地用她的双脚在偌大的房子里丈量来丈量去。
如果我还不起床，她就会不停去将大门开了关，关了又开；再去折磨院子的铁艺大门，将插地的插销提起来又放下，随着门在母亲手里不断开合，插销就在道路砖上摩擦，擦的我一颗小心脏恨不得裂开！ 每天如是。 无法讲道理，我只能昏昏沉沉起来，做早餐，洗衣服，浇花水，待衣服洗好，打发母亲到屋顶的阳光房里晾起来。 每次晾完，母亲都要拿着空盆到客厅晃一圈，然后在我的指挥下将盆放回洗衣机上面，随后再爬两次房顶，检查自己的工作。
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叫她吃早饭，怕是还得爬两次房顶，然后抱怨天气太热。 农村的夏天，人们习惯吃完早饭就准备中午的菜肴，因为瓜瓠茄子都是自家种的，若等到九、十点钟再去菜地，毒日头会让人受不了。我也入乡随俗，吃完早饭就去摘些茄子、辣椒、空心菜、苋菜，或者割点韭菜。今年西红柿特别欢实，明明没栽几棵苗，结的果实都吃不完。黄瓜秧子栽下去就没怎么打理，居然藤蔓爬的满地都是。拖了很久才搭了瓜架子，让藤蔓往架子上攀爬，没想到还是长出了很多黄瓜，而且还是黄白色的本地种，比那种青皮黄瓜口感好很多，愣是吃出了儿时的味道。
屋后的南瓜长势有些疯癫，遍地绿叶黄花，好一派茂盛景象。入秋以后，母亲突然就惦记起了南瓜，每天都要到屋后去寻，老的嫩的一概摘下来，前前后后一共摘了六十几个，只好到处送人。 辣椒炒茄子，蒸茄子，辣椒烧茄子，炒韭菜，韭菜炒南瓜，辣椒炒南瓜，蒜泥空心菜，蒜泥苋菜，拌黄瓜……这些农家地里长出来的菜式每天轮番上场，出现在农家的餐桌上。 蔬菜是不烦神了，荤菜和豆制品还是要去镇上的菜场买的。因为农民喜欢早起的缘故，夏天的早晨7点钟到菜场就很难买到好的鱼虾和排骨了，为了买到好菜只能早起，所以我常常到了菜场了感觉自己还没有醒透呢！
一日早晨，母亲难得没有四点多就起来，我却被一阵“噢嘘、噢嘘”的声音吵醒。下床一看，原来邻居大妈在驱赶白鹭。这些白鹭正常都待在前面的一片稻田，这天早晨不知为何到了门前的田里。据说这些家伙并不吃秧苗，只是喜欢“作”，会将秧苗踩的东倒西歪，所以大妈才会不停地“噢嘘、噢嘘”驱赶它们。 可是白鹭们并不怕人，它们飞起来后佯做往东飞，待大妈不再“噢嘘”了，它们又飞回来。大妈一看苗头不对，继续驱赶，白鹭们就一忽东，一忽西，害的大妈从门口一直跑到田埂上，白鹭们才在“噢嘘”声中翩翩飞走，回到它们固有的领地。 看着这幕人鹭“智斗”，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花 梦想与现实同在 从小就跟大多数女孩一样喜欢花花草草，这种“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应该是与生俱来的。月季、栀子花是最常见的，也是最喜欢的。一到花季，都会千方百计弄些回来养着，期待它们不会凋零！那时候上学路上有很多野蔷薇，开透时是白色的，并不好看，但是含苞欲放时是粉色的，看起来真的很漂亮，常常吸引我们不顾会掉到渠沟里的危险也要去采撷。 凤仙花是很稀松平常的草花，女孩子们到了暑假就喜欢用来染指甲。将凤仙花和叶子一起捣碎，加入适量明矾，晚上洗过澡以后将捣好的原料放在指甲上面，再用一种野生麻的叶子裹住手指头，用线缠绕固定，第二天早晨拿掉，手指就成了橘红色。过几天，指尖皮肤上的颜色就洗掉了，只剩指甲是橘红色，煞是好看。
父亲喜欢花花草草，但是不赞成我染指甲，所以我对凤仙花也就没那么喜爱了。用杯子养月季花栀子花父亲是不反对的，有一天没花好养了，我甚至掐了一把狗尾巴草的叶子回来养着，可惜不一会叶子就卷起来了，害的我被父亲嘲笑了一把。 父亲曾经栽种过不少花，有花王牡丹，有花相芍药，就连菊花也是很稀有的品种，花朵大，花瓣繁复，菊香悠悠，花开极美。生病以后，父亲还买来了山茶，期盼春节前后能够绽放……可惜，父亲喜欢的花木果树都被母亲破坏殆尽……父亲走后，灵堂前倒是放满了鲜花，只是他自己却不知道了！我们还是希望父亲去的那个世界是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
今年清明，我的花园计划开始实施：春有山茶、梅花、樱花、紫荆花、海棠花、牡丹和芍药，入夏有丁香、七里香、石榴、栀子花，秋有桂花，冬有腊梅，还有四季开不断的各式月季和玫瑰，以及反复开放的茉莉和米兰。栽种当天，母亲一如以往，满脸凶恶，谩骂帮我栽花的帮工。还好都是邻里乡亲，大家都知道她脑子有问题，不跟她计较，院子里东西两个小花园才得以成型。 经过半年的灌溉，花木们都活了：欧月开了一次又一次，硕大的花朵，清新的香气，俨然领先成了花园里的明星；盆栽的红月季也不甘其后，直接不间歇地开放；金花妹妹送我的玫瑰长势跟她的性格一样，噼噼啪啪一路猛长。我是带着花朵栽种的，几个月来不但从一小棵长成了一大丛，还一直开花没有停过。金花妹妹说开过的花瓣应该摘下晒干，用来泡澡——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双色茉莉一直跟米兰一起静静地待在阳台上，静静地开花，静静地飘香，让我在书房都能嗅到她们的味道！ 紫罗兰真的是太好养活了，队长嫂子十天前刚刚帮我栽进花盆，今天就发现不但开花了，还分叉长新枝。 吊兰和绿萝是我最喜欢的常绿植物。吊兰都是从扬州家里分栽回来的，如今又分栽了很多盆，看着都养眼。一般人都知道绿萝是喜阴植物，今年我就尝试了新的方法，将12盆绿萝分别挂在阳台围栏和房顶露台的围栏上，没想到经过酷夏，绿萝们不但勇敢地活了下来，还长出了新的枝条。
茑萝也是金花妹妹送的，她说五角星花开满铁艺围墙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当时我也就这么一听，带回来并没有急着栽。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如今原本尺把高的茑萝已经枝繁叶茂盛开在我家铁艺围栏上面，每天迎朝阳映夕阳，那身姿甚是妖娆…… 每天早晚，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浇花、赏花。将老家变成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既是我的理想，也是对父亲的一种告慰。 如今，理想与现实同在——就像故去的祖父与父亲与我们同在一样。
夜 月亮与星星同辉 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在古运河边散步，一对小情侣看着河对岸在争论：“那个是月亮吗？” “不是，月亮怎么会是红色的？气球吧！” “晚上怎么会有气球？再说就是气球也不会看得见呀？” 我停住脚步看过去，发现是农历十八迟来的月亮，正在对岸两幢楼宇之间攀升。 “是月亮。”我肯定地对小情侣们说。 “那为什么是红色的呢？”女孩的声音很天真。 “那为什么现在才出来呢？”男孩的问话也很无邪。 我笑了，告诉他们：“有句老话叫做'十五十六两头红’，说的就是农历十五和十六，月亮出来的早，和太阳两头同辉；'十七八，杀只鸭’。说的就是农历十七和十八的月亮要出来的迟一些，吃过晚饭再杀一只鸭子月亮才会出来。” “为什么是杀只鸭子而不是杀鸡呢？” “因为鸭子有很多绒毛，很难拔；鸡养到能吃的时候就没有绒毛了，很好拔。所以也有'鸡三把，鸭半天’的说法。” “哦，懂了。那为什么现在月亮是红色的？” “跟太阳刚出来一个道理呀，地表有雾气，光线折射就显得红了，马上升高了就不是红色的了。” 小情侣道谢，我笑着冲他俩挥挥手，继续边走边看月，脑海里却想，如果此时在老家，看到的应该是躺在田野尽头的月亮，那得有多美！
今年，老屋成了新房，但依然是老家。每天晚上关了灯，我都喜欢拉开窗帘，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看着院子外的田野，听着虫鸣蛙叫。就算是没有月亮，乡村的夜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伸手不见五指。只要定下心神，星光下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可见。 但是我始终惦记着躺在田野尽头的月亮…… 昨天白露，农历十七，尚林舅舅的孙女10岁生日，母亲去吃酒，我因为肩膀痛的不能动，就没有去。吃过晚饭，在门口信步，一扭头，看见东边地平线上一个红色的半圆，美到让人心惊！ 月亮出来了…… 很快，月亮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爬出地平线，南北走向的三根电线先后出现在月亮里，一、二、三，然后是三、二、一，再后来电线不见了，让我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冉冉升起”。
月亮升高后，大地一片清辉。近看田野里的秧苗，叶尖已经挂满了露珠，在月光下忽闪忽闪。 有秋虫唧唧，有水鸟咕咕，还有不知谁家的猫“喵”了一声就窜开了，随后传来猫狗打架的声音。 远处，母亲跟邻居们披着月光一起走回来了，看起来好似剪影。 晚上十一点，关灯，拉开窗帘，发现田野里已经有了雾，天空依旧清朗，雾气就像是灰白色的香云纱，漂浮在天空之下，稻田之上，而气温明显又比傍晚时低了很多。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过了白露，早晚温差就更大了，真正的秋天也就来了。
再过二十多天就是中秋，届时与其“千里共婵娟”，不如来我的村居共同“举杯邀明月”，看月亮冉冉爬出地平线，躺在田野尽头打个滚，再冉冉升上乡村的夜空，那一刻，才叫岁月静好。 My friend,come on ! 杨甦于高邮 2017.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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