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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热爱无意义——读昆德拉小说《庆祝无意义》

 安详心世界 2022-12-06 发布于山西
安静阅读 享受时光

    昆德拉借小说人物拉蒙的口指出:“无意义,我的朋友,这是生存的本质。它到处、永远跟我们形影不离。甚至出现在无人可以看见的地方:在恐怖时,在血腥斗争时,在大苦大难时。这经常需要勇气在惨烈的条件下把它认出来,直呼其名。然而不但要把它认出来,还应该爱它——这个无意义,应该学习去爱它。”
  我作为《庆祝无意义》舞台下的观众,从自己的角度理解了无意义。

——艾凌(赵爱玲)

热爱无意义——读昆德拉小说《庆祝无意义》

文/艾凌

  昆德拉十年没写小说,这期间只写随笔、评论,那么这个被誉为荣耀归来的新小说《庆祝无意义》要告诉我们什么?作为读者,我怀揣着好奇开始读小说。
  小说分七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角出场”。六月的一个早晨,阿兰走在巴黎一条街道上,看到很多穿着低腰裤、露脐装的女人。看着她们裸露的肚脐,阿兰既觉得迷人,又感到困惑,情色不再以女人的大腿或乳房而是以女人的肚脐作为诱惑的中心。阿兰对着肚脐出神。这意味着什么呢?
  看上去这个小说像是一个舞台,角色开始登场。我不明白昆德拉要说什么?还真是无意义!有点像我读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让你读来读去,不知道读了一些什么,也是无意义的感觉。想起有个评论家说到小说创作,所谓先锋也就是那些天才的小说家的游戏,写什么就是什么,搁在普通作者,就是没趣味瞎写不懂得章法之类的全盘否定了。那种让人摸不着东西南北的写法只是极少数大师的信手拈来随性为之。一个大师写作到这个阶段,已经不是为了迎合读者的阅读期待和杂志风格,更多是想表达自己未尽的思考。与其瞎猜想倒不如试着理解为何他如此写作。好吧,继续读下去。小说没有连续的情节,也算不上有故事,东拉西扯。那就观看昆德拉的舞台在上演什么无意义的剧情吧,反正我阅读小说也不是为了学术研究,仅仅为了消遣而已。

  围绕卢森堡公园这个舞台中心,阿兰、拉蒙、夏尔、凯列班四个好朋友轮番登场,顺着他们的脚步、他们的生活故事、他们三三两两的谈话,引出了巴黎街头的花季少女,市民热捧的夏加尔画展,斯大林二十四只鹧鸪的玩笑,尿急的苏维埃傀儡主席,自杀未遂却杀人的母亲,以及天堂纷纷堕落的天使……舞台上演着一部无意义的剧情,昆德拉让我们漂浮在世间的无意义之中。
  小说中的四个主人公:阿兰、拉蒙、夏尔和凯列班四个朋友,他们生于不同的年代,以斯大林之死为分界线。但是这个“无意义”的故事因为一个斯大林的笑话联系在了一起,因为这个笑话启发他们排练了一出关于斯大林的木偶戏,将这位死去的独裁者用另一种方式复活,讲述他统治的荒诞性。
  小说没有情节和叙事,关联也不明显。还真是十足的“无意义”的故事,这是昆德拉系列小说一大特点。他喜欢用随笔和评论的写法延续小说的节奏,用哲学化的思辨提升小说的深度。这些方法用在我们这些普通作者的小说里,我看哈,那就是缺乏描写,过于理性。还是那句话,成了大师,无论怎么写都是无法复制的独特。写到这份上,昆德拉爱怎么写就怎么写,随意随性,那都是杰作,不然这样三万字的小说只有昆德拉可以成为一本书。我们都成不了一本书,充其量只是一个中篇小说。实话。哈哈。所以啊,写成大师就自由自在了。
  昆德拉常常将自己置于小说之中,与自己小说中的人物进行互动,同时也邀请自己的读者参与其中,将读者与小说中的人物建立联系。正是从读者的角度来理解昆德拉的小说,我们会从中解读出不同的理解。所以,所谓“无意义”不是指向小说创作的虚无,而是指向小说意义的不确定,因为每个读者根据自己的阅读情境去理解小说的话,他们对内容的解读都会与自己的现实生活形成现实的连接。我想这才是这部小说的本质吧。小说就是一个舞台,看你自个如何演绎。视角不同、位置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不同,不同的读者有着不同的演绎。这是无意义的多重性。这是大师出入无人之境的写作自在。类似的还有卡尔维诺,他的《在冬夜,一个旅人》也是如此,你作为读者成为小说里的一个角色,没有连续的情节,每节都是另外一个小说的开头,让你摸不着头脑,完全超出了惯常读者的思维。我压根想不到小说还这样写,我要这样写,会怎样?发疯?玩文字游戏?浪费时间!对,浪费时间就对了!高行健的《灵山》也没有连贯性的人物与故事,结构十分复杂,通过一个在困境中的作家沿长江流域进行奥德式的流浪和神游,把现时代人的处境同人类普遍的生存状态联系在一起,对我这样的读者来说,《灵山》阅读起来非常费劲。对,读起来费劲就对了!深不可测!思想的张力就在这里。
  作为一个读者,我在读《庆祝无意义》时,不断被涌出来的思索打断,无意义让我浮想联翩,神游八极,这也是无意义的意义所在吧。让我再次回到《庆祝无意义》中,四个主人公并无明显的个性特征,他们面目模糊,与其说四个人物,倒不如说代表了不同时代对斯大林极权主义的态度。换句话说,《庆祝无意义》中唯一关注的主题仍然是昆德拉的极权主义经验。这恰恰也是这本小说的“意义”所在吧。
  我放下小说,从网络搜索昆德拉的流亡经历,昆德拉曾经作为捷克体制的拥护者,无论是身为作家还是在电影学院担任讲师,他都在这个体制中游刃有余。他从一个默默无闻、对建设美好未来满怀热情的学生变成了一名受人尊敬的社会主义诗人。他出版过两部抒情诗集,被年轻一代的苏联共产党人誉为大胆创新的改革者,并成为受欢迎的电影学院讲师和作家联盟领导者的一员。大约在1954年的某一天,他从苏联旅行回来,开始怀疑俄国“十月革命”。20世纪60年代,他成为一名杰出的改革派知识分子。他在1967年作家代表大会上的演说以及同瓦茨拉夫·哈韦尔的辩论被命名为《捷克的命运》,成功入选历史教科书,并成为解读该国历史的基本读物。1968年后,他的作品开始被禁,昆德拉很快就踏上了流亡之路。如今定居在法国。我看到小说的作者介绍并没说明昆德拉的国籍。一般书籍封面上作者都有国籍。比如《灵山》,【法】高行健著;比如《局外人鼠疫》,【法】加缪著。而《庆祝无意义》,米兰·昆德拉著,没注明昆德拉国籍。封面内页介绍:昆德拉,小说家,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布尔诺,自1975年起,在法国定居。法国以博大的胸怀接纳了流亡者们。除了昆德拉,这些大师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而昆德拉的写作也早已经达到无意任何奖和读者期望的自由境地。如今,捷克已经解体,昆德拉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没有国家的世界性的人,没有任何体制的约束的自由大师。就连前苏联的元首斯大林、赫鲁晓夫在昆德拉的笔下,可以嘲讽和戏谑。这在世界范围内,也就是唯一的昆德拉可以做得到,而且书可以自由出版。
  在《庆祝无意义》中,有一个很荒诞的情节,斯大林开始说话,用康德和叔本华的哲学为自己的统治辩护,这个世界有很多的表象,所以会不可避免地陷入混乱,怎么才能在这个混乱中建立起某种秩序呢?斯大林说:“答案是清楚的:把唯一的表象强压于大家。也只能由一个意志来强加,一个巨大的意志,一个超越于众意志的意志。只要我的力量允许我这样做,我就是这样做的。我向你们保证在一个大意志的统治下,人们最终会对什么都相信!”这样的话语,我在加缪的《局外人》读到过,默尔索的母亲说,没有什么不能习惯。是的,再荒诞的现实,没有不能习惯的。比如卡夫卡《城堡》里的K,直到现在K遍地都有。比如王小波的《红拂夜奔》红拂申请自杀没有达成转为老年妓女继续生活。王小波曾经热血奋发去云南做知识青年,后来上大学,后来留美,后来在大学执教,最后辞职脱离体制成为自由作家。他在小说的结尾说,他写红拂并非用情色吸引人的眼球,而是要告诉大家,没有出路。
  我的思绪又从昆德拉无意义的剧情飞离,还是回到《庆祝无意义》这个情节,最为荒诞的部分不在于从斯大林口中说出哲学家一样的言辞,从中寻找统治的合法性,而在于昆德拉使用了一种舞台剧,让扛着猎枪的斯大林出现在四位主人公聚会的公园当中,并且受到了人们的欢迎。这是一个具有高度隐喻性的情节,暗示了极权统治着人们的生活。人们无法反抗,反抗无效,没有出路。所以,昆德拉借小说人物拉蒙的口指出:“无意义,我的朋友,这是生存的本质。它到处、永远跟我们形影不离。甚至出现在无人可以看见的地方:在恐怖时,在血腥斗争时,在大苦大难时。这经常需要勇气在惨烈的条件下把它认出来,直呼其名。然而不但要把它认出来,还应该爱它——这个无意义,应该学习去爱它。”
  我作为《庆祝无意义》舞台下的观众,从自己的角度理解了无意义。

                       2015.1.8

赵爱玲,笔名艾凌。山西闻喜人,现居河津,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婚姻家庭咨询师。业余热爱文学、心理学、太极。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中篇小说选刊》《散文诗》《山西文学》《黄河》等文学期刊。获第六届“万松浦文学新人奖”。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出版《留点空白 留点想像》,著长篇校园心理小说《青春惑》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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