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项羽迎战秦军想象图。 供图/云蟾游 随便放狠话就能成功，古人里我只服楚南公。 01 简牍里的“张楚” 2013 年，湖南益阳市兔子山在地产开发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地下有大量的古代遗迹群。当正式的考古工作开展之后，15000 余枚的简牍被清理了出来。其中，就有一枚写着纪年的觚，被当作代表收藏进了益阳市博物馆，不为别的，只因它身上的四个字：“张楚之岁”。讲述秦末陈胜、吴广起义的《史记》篇目《陈涉世家》，是中学语文的必修课。陈胜带领义军攻入陈地（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后，自立为王，“号为张楚”。后世的历史学者，在读这一段史料的时候，屡屡为“张楚”一词到底是陈胜的国号还是年号争执不休。  ▲益阳兔子山遗址简牍 考虑到陈胜此前有指使人在鱼腹中塞入写着“大楚兴，陈胜王”的布条煽动人心之举，他自立为楚王是毋庸置疑的。随着“张楚之岁”觚的现世，这一切疑问有了新的解释。据以往研究，楚国长期通行“大事纪年法”， 将某重要事件发生之后的第二年，以此事件命名。“张楚之岁”，大概可以理解为“陈胜张大楚国的第二年”，也就是秦二世二年（前208年）。如此说来，“张楚”并非国号、年号，而是陈胜当时提出的一种宣传标语。而陈胜确实为“张大楚国”付出了实际行动，他令陈人武臣赴赵地、魏人周市赴魏地，策动当地旧势力连同抗秦。一时之间，各地的反秦势力都被团结在楚王的周围。益阳县的简牍上留有“张楚之岁”纪年，足以证明这里当初同样是响应陈胜号召的成员之一。关东六国之中，为什么偏偏是“楚”的旗帜，掀起了秦朝倾覆的风雨？这其中的缘由，或许要追溯到一个被称作楚南公的人身上。  ▲ 楚王陵中的军阵。摄影/胡远嘉 02 神秘的“三户”公元前208年初，在起兵半年之后，陈胜战败，被自己的车夫庄贾所杀。首义之人殉难，“楚“的王统再次断绝，接下来该拥戴谁为反秦义军的首领？ 不多久，谋士范增来到了此时正在薛地（今山东滕州东南）的楚将项梁面前，他力劝项梁重立楚国王族：“被秦灭亡的六国当中，楚国最没有罪过。当年楚怀王被秦人骗走，扣押致死，楚国人至今同情他。楚南公曾经说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陈胜首先起义，却选择自立为王，他的失败是注定的。您从江东起兵以来，楚国旧将之所以蜂拥前来投靠，正是因为认定您能拥护真正的楚王后人。” 范增这段话的信息量很大，原来民间早早就盛传所谓“亡秦必楚”的预言。说这话的楚南公，后世史书中记载甚少，只知道他是著名的阴阳师，著有《南公》十三篇（已佚）。  ▲3D动画《秦时明月》中的“楚南公”角色 跟“张楚”一号相似的是，这里的“三户”作何解，学者们同样争执不休。 三国时候吴国太史令韦昭就认为，这指的是楚国三支大贵族，即屈、景、昭三氏。而唐代司马贞《史记索隐》则说“三户”实际上为地名。早在《左传》中就提到，晋国曾将逃亡国内的蛮人通通逮捕，并在三户之地交给楚国一事。魏晋经学家杜预认为，这里的三户是丹水县北的三户亭。丹水县的故治，在今河南省淅川县寺湾乡史家料村，是楚国兴起之地。或许，三户城代指的正是楚国宗祠所在。另一说法，如东汉学者服虔认为，三户是“漳水”上的渡口三户津。后来项羽的成名之战，不就是破釜沉舟，带兵渡过漳水，击败秦国四十万大军的巨鹿之战？  ▲电视剧《楚汉传奇》剧照既然该预言传播甚广，那说明它并不难理解，起码要是楚国人一看就能明白的。照此来说，“三户”为地名，指楚国兴起之地的解释要比附会为屈、景、昭可靠得多。而楚南公的说辞之所以那么深入人心，确实也与秦楚之间自楚怀王被囚开始的宿怨有关系。怀王曾经担任诸侯合纵抗秦的“合纵长”，威风一时，可没多久就遭到秦军的连环攻势。怀王十七年（前 312 年），楚国丢失汉中。怀王二十八年（前 301 年），秦齐韩魏联军入侵，夺楚南阳以北之地。孤立无援的楚怀王，只好在公元前 299 年答应秦人要求，入武关会盟，谁知秦人竟然在盟会上将他扣押，逼怀王割让巫郡与黔中郡。因为楚怀王坚持不肯割地，他足足被秦人软禁了3年，直至客死他乡。《史记》记载，怀王之死当时对秦国产生了巨大的舆论压力，“诸侯由是不直秦”。楚国国内更是“如悲亲戚”。  ▲楚怀王画像可即便如此，楚国依旧是关东六国中实力最强者，“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 秦始皇统一六国的过程中，惟独灭楚一役需要“空秦国甲士”，出动多达 60 万人力托付大将王翦，亦可为例证。此时，距离陈胜起义也不过十几年的时间，楚国遗民忘记秦军的血腥屠戮，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陈苏镇教授在著作《春秋与汉道》中，也明确指出秦末楚地的反抗特点，一是楚人反秦有明显的自发性；二是楚地百姓积极支持并主动参与反秦；三是楚军与其他地区义军不同，他们的目标一直是“亡秦”，矛头直指咸阳。  ▲电视剧《大秦赋》中的王翦范增拥立楚国之后的主张，很快打动了项梁。秦二世二年（前208年）六月，项梁派人找到正在替人放羊的楚怀王之孙芈心，立为楚王。此时项羽自不必说，在沛县起义，按楚国旧俗自称“沛公”的刘邦，也归服于芈心。 三个月后，项梁被秦将章邯偷袭战死。芈心遂迁都彭城（今江苏徐州），并封刘邦为武安侯、项羽为长安侯，稳定局势之后，芈心与诸将立约，先入关中者为关中王，统领秦地。有了楚王的金口玉言，诸将果然奋发向西，刘邦于公元前206年攻入咸阳，完成了亡秦的大业。 03 楚人的汉朝虽然有楚王芈心立约在前，但在实力数倍于自己的项羽面前，刘邦也只能认怂，让出关中王的宝座。不过，项羽的身份依旧是楚王之臣，他也不能明面上违抗君命，于是便在大封诸侯之时，借口“巴蜀、汉中也是关中的土地”，将刘邦赶去汉中为王。而项羽在自称“霸王”的同时，尊奉楚王芈心为“义帝”，使其成为了名分上的天下共主。  ▲ 湖南郴州的义帝陵。 摄影／李社工壮志得酬的项羽，认为“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决心将自己的都城设置在彭城，这就必须要将义帝迁移他处。 谁知心狠手辣的项羽，不但逼迫义帝迁都，还命手下将他在长江上杀死。这疯狂的“弑君”之举，给了所有看不惯项羽作为的势力一个借口。  ▲ 义帝陵碑亭中记述义帝经历的石碑。 摄影／杨兴斌当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出汉中与项羽争夺天下时，义帝的死讯传来，史载刘邦“袒而大哭”，为义帝发丧，并传檄众诸侯，号召列国一同征讨叛贼项羽：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原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公元前 202 年，汉将韩信在垓下之战中歼灭项羽主力，项羽逃至乌江自刎。刘项两位楚国旧臣的征战终于落下帷幕。  ▲乌江自刎 成为汉皇帝的刘邦，考虑到“义帝无后”，先封韩信为楚王，又将此位交予弟弟刘交，让他定都彭城，统辖三郡三十六县。 在饱读诗书的刘交治理之下，楚地又成为了汉朝初年的儒学中心。刘交委任的楚国中大夫申公，是“鲁诗学派”的创始人，他的弟子孔安国正是翻译蝌蚪文、作《古文尚书》的孔子传人。 由楚人缔造的汉朝，也在之后成为了中国主体民族的名号。亡秦者果然是楚。 END 《中华遗产》2022年11期 撰文/李瑈 编辑/方丽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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