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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患癌,亲友当面说不能人财两空,舅舅一声不吭,舅妈终于发火

 无尤若水 2022-12-10 发布于湖南

01

有时候,真是不知该如何名状“人性”这东西。

我的舅妈,年轻的时候是村上有名的“窈窕淑女”,上门说媒的婆婆们和主动寻求交往的年轻后生们,络绎不绝。

可她偏偏选中了性格温吞,家室还一般的我舅舅。

如果一定要说好,那就是我舅这人在那时来说,还算是读了几句书吧。高中毕业后,我舅被村干部请到学校代课,婚后不久又考进师范学校读了两年,成了一个真正的人民教师。

但是,教师也是人,以身作则诠释起人情世故和人性的多变、多样化起来,更形象生动,也更具伤害力。

我舅转正后,我舅妈在我外婆家的身份便一落千丈——由屈身下嫁的村花,一下降级成了配不上我舅的村妇。

她在家里的地位,便可想而知了。

农田里的插秧赶水,洒农药,家里的喂猪养鸭,家里的洗衣做饭外加搞卫生,都是她的事。

我舅呢,每天大早穿得整整齐齐的,神清气爽地推出他那宝贝自行车,迎着朝阳骑向学校。自行车前的篓子里,数年如一日地搁着一个黑色皮包。

我十二岁那年,我舅的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

恰好,那几年我舅代表学校去县里赛课又拿了两次奖。这样,我舅的后背挺得更直了,我舅妈的背却早早地开始变弯了。

而且,我舅妈变得更不喜欢说话了,经常自顾自地数年如一日地,似一头过早老去的骡子那样,沉默地拉着磨。

因为家里有固定收入,我舅家的条件比普通的家庭要好得多。我舅和我表姐的穿着也比别人家的要精致时新一些。

每年过年,我舅妈都会请人上门来替我舅父女俩做新衣服。

有人问:“为什么你自己不做呀?”

我外婆就会抢先答道:“她穿了新衣服也是跟泥巴猪粪打交道,还不如留着几尺干净布。”

我偷眼望向舅妈,她脸上竟然平静如水,看不出半丝波澜。


02

表姐十三岁那年,外公外婆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定要舅妈躲到亲戚家再生个男孩。

起先那段时间里,舅妈没有直接回绝,采取的是迂回拖延的战术。

后来,外公外婆说得多了,舅妈把眉毛一顿:“我生了女儿还没满一百天,就被你们逼着去田里洒农药了,我为什么还要让历史重演?

再生一个,谁能保证就是个男孩,如果还是女儿怎么办?”

外公外婆瞬间就愣住了。

老妈回家说给我爸听时,我也愣住了。我没想到,那么温存,看上去那么低眉顺眼的舅妈,竟然也有这么泼辣和咄咄逼人的时候。

后来,计划生育出台,外公外婆害怕我舅因此丢了工作,此事才真正作罢。

很快,表姐要初中毕业了。因她是教师子女,如果考师范的话,可以比别人少20分录取。

我舅的意思当然是想让她去考师范了。

可是,我舅妈却不同意了。理由是表姐成绩很好,天赋非常不错,完全可以有更大的发展。如果考了师范,三年后就会秉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宗旨,被分配回原户口所在地,彻底与大学无缘了。

我记得,她当时说得最多也最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就是:“家里有一个甩手灵魂工程师就够了。”

多年以后,我回想起她这句话,暗忖:太高深了。这话不但委婉地讥讽了我舅装模作样的清高和穷酸,还谴责了他的懒惰和井底之蛙式的短视,又彰显了她自己的远见卓识。

表姐敏锐地听出了其中的差异,最终选择了考高中。果然,一举成名天下知,以学校最好的成绩,考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后来又成功考进大学,当了一名医生,出米国留学进修一年后,直接进了省城数一数二的医院。

连女婿都是省军区老干部家的公子,典型的红二代。


03

斗转星移,在日积月累中,我舅身上的酸气越发重了。我舅妈在岁月的锤打后,反而越发沉稳大气起来。

女儿有了出息后,外公外婆也不敢再以她没生出儿子来,找借口对她含沙射影了。她一年比一年自如,一年比一年淡定。

女儿大学刚毕业那年,尚在市里的一家名不经传的医院上班,外边疯传我舅在外边有了人。

有好事者特意找来我舅妈面前,装作好心实则挑拨离间地问长问短。

被我舅妈直挺挺地怼了回去:“他真有了人的话,真敢带回来家的话,我一定不会让外人看我们的笑话。”

好事者们只得翻着白眼悻悻走了。

大的变故发生在舅妈快满五十三岁的时候。这一年,表姐三十二岁。

舅妈被查出得了乳腺癌。

起初,舅妈谁也没说,一个人跑去市医院做了检查。后来,医生说情况不大好,让家属过去说话。舅妈这才支支吾吾把女儿亮出来。

表姐的脾气,其实跟舅妈神似。接到电话,也不管长辈不长辈,就是一顿训:“你这是不记得自己有个当医生的女儿还是咋的,这么大的事,还敢一个人偷偷去医院检查。”

无奈,舅妈只得“灰溜溜”地去了表姐所在的医院。

表姐比我只大了两岁,加上我一直话里话外把她当作自己学习的榜样,所以我们关系还算不错。

别看她表面上看去刚硬强劲得像一棵母松树,私下里也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接到确诊报告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娟子,我妈确诊了乳腺癌。她得癌了!我妈她得了癌症。我多么痛恨自己不是个手握生死大权的天使。她这病即使得到了控制,她的生命也是以年开始倒计时了。

她这病就是被我奶奶她们压榨出来的。三十多年来,我奶奶她们一直觉得我爸有正式工作,我妈没有。我妈就低人一等,对她进行长期的精神虐待。都是她们害了她……”

我劝她:“姐,别想太多,舅妈不是还有你吗?这个非常时期,你可千万不能乱,一定得安抚好舅妈的情绪。”

表姐这才飞快调整过来,哇啦哇啦地说,她还是决定先对她妈实施一段时间的保守治疗。不到万不得已,不动手术。


04

谁也不知道表姐是怎么跟舅妈说的,只知道舅妈在省城呆了半年之后就回了家。

回到家的舅妈,仿佛从来没有生过病一样,照样吃喝玩乐该做该歇,有条不紊,纹丝不乱。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年。

舅妈54岁的生日到了。按我们当地的习俗,加上舅妈这人又不多事人缘好,平时相熟的亲戚和朋友都会来吃生日酒。

舅妈低调,早早地把一些平时来往不太频繁的亲戚和朋友辞了,只留了几个直系亲属,其中外公外婆这边的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占多数。

表姐和姐夫,因为工作的原因,老早打回电话,说只能回家吃晚饭。

生日那天,舅妈天刚蒙蒙亮就去镇上买了菜,回到家草草吃了点早餐后,又开始忙碌起来。

据她的初步估计,中午还是有十多个人吃饭。为了避免拥挤,她决定做两桌饭菜。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舅舅甩手惯了,顶多陪着客人们拉点家常,所有的饭菜都得她一个人准备,她不得不早点开始。

时间慢慢地往前推移。十一点多了,亲戚们基本到齐了,舅妈一边应付着亲戚们特意过来的打招呼,一边马不停蹄地继续忙碌着。

客厅里的聊天声渐渐白热化。

谁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引到舅妈的病情上来的,只听得有人吐字清晰地在问舅舅:“听说你爱人得的是癌症?”

当惯了缩头乌龟的舅舅不知所云。

马上就有人接口道:“只要是癌症,就没有必要治疗,随你用多少钱,到头来都注定是人财两空。”

“对的。我女儿单位有领导就是这样的,肠癌,做了手术,打了百多万的针,叫什么来着,靶什么药来着,撑了五年,最后还是没了。可怜啊,他儿子现在连结婚的钱都没有了。他倒是好了,两手一摊彻底解放了,可活着的人受罪呀。他儿子都三十好几了天,岳母娘家天天催结婚,可是哪有钱……”


05

很快又有人抢着说:“你们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能比吗,人家女儿是留学生,在省里数一数二的医院上班,治与不治,你们难道比她还专业?”

“那可不呢,医生也只能治病,不能救命的。她有钱是她的,独生子女的难谁不知道。俗话说,夫有妇有还隔双手,自有自方便的,更何况是儿女。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没必要平白送给医院的。”

还有人问起了舅舅的工资。

外婆小声说了个数后,马上又有人说:“这数字也只是听着舒服,拿到医院治病,哗哗像开闸放水一样,刷一下就没了。更何况,他还有你们双亲要养,治不起的……”

我妈说,谁也不知道舅妈是什么时候站到客厅门口的,更不知道她到底在那听了多久。

总之就是,被舅妈派去买东西的我妈刚一进门,就看到舅妈手据锅铲,脸色铁青地杵在那儿,直直的、硬梆梆的像一塑雕像。

等到人们发现她,齐刷刷地看向她时,舅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都请回吧,今天的吃饭取消了。”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有人试着打圆场说,大家都是胡乱说的,并不是针对她。

舅妈见众人没动,将锅铲往旁边一扔,转身进了厨房,随手抓起垃圾桶,将那些已经炒好的、切成配好半成品的和锅里的饭菜齐齐倒掉了。

众人这才面带难堪地纷纷起身往外走去。有的还在愤愤不平,有的溜进了外公外婆房间。

大家都散光后,舅舅怯怯地低着头猫着腰,试图过去安慰舅妈。

岂料,我舅还没张嘴,脸上就挨了我舅妈一个巴掌:“章国仁,平时你孬你怂你啥都不管也就罢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哑巴了,他们说了这么多,你就一个屁也不敢放?真是白白侮辱了男人两个字。

我告诉你,我虽然没有工作,但这些年来我吃的我穿的穿,我看病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钱。闺女给的钱我还没动!别以为我沾大了你们章家的光!”


06

清高了大半辈子,当了一辈子“章老师”的我舅,呆呆地用手抚着被我舅妈打过的地方,没吭声。

最后,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舅终于出声了:“对不起,是我无能。今天你生日,别弄了,我带你和巧云去镇上馆子里吃吧。”

最后,那顿饭,是我舅、我舅妈和我妈三个人在镇上最好的餐馆里吃的。而且,吃完饭以后,在我舅的坚持下,又替我舅妈买了一条金项链,还买了一身新衣服。

我妈笑称:“我嫂子那一巴掌,像是把我哥从梦中打醒了一样。”

后来,表姐回家后听说了白天的事,当即就嚷嚷着要把舅妈接到她那儿去住,被我舅和舅妈拒了。

那之后,我舅真的变了很多,每天下了班不但早早地回家了,还装模作样地学起了种菜。

舅妈看着他那奇怪的挖土姿势,笑得合不拢嘴。

舅妈的猪早就没喂了,家里就养了近百十只鸡和鸭。每天傍晚,舅舅总会煞有其事地戴好手套,又拿塑料袋套在脚上,像探地雷那样一脚一脚地,小心翼翼地走进窝棚,把那些蛋一个一个地拾起来。

然后,跟舅妈两个人拿抹布一个个地擦拭干净,再装好箱。

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表姐:“我舅这人,到底是智商太高了,导致情商严重下滑了还是咋地?”

表姐在那边“咯咯”直笑:“管他呢,只要他们俩好好的就行。对我妈的身体也有好处。”

也许,没有委屈和遗憾的婚姻压根儿就是不存在的。重要的是,在对方的心里,到底珍不珍惜你。

比如我舅,我舅妈没发飚身体好的那几十年,他装奸耍猾,当了几十年大爷;但舅妈较真了,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还不是一样该干嘛干嘛了。

人哪,还真不可面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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