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青的前男友来敲门,是王安可开的门。
四目相对时,着实把人吓了一跳。前男友朱先生是艺术电影制片人,一切按古典知识分子打扮,穿真丝衬衣,配牛津鞋,烫微卷发,说话用敬语。
可王安可穿一件黑色背心挡在门口,短裤下踩着人字拖。他是小麦色皮肤,眉头压得很低,眉梢斜飞,没表情时也像在挑眉,天生的轻佻相。可他的鼻头又向下压,低头看人时颇有些凶悍,下颌上明显有道疤,引人往坏处联想。
朱先生原本计划与林竹青做中产阶级的体面告别:双方退还礼物,保持朋友理解,再友善道别。可让王安可面无表情一盯,倒有些忘词。
王安可抢先道:“怎么了,老兄,怎么不说话?你会说中文吧?Speak English?摩西摩西?”
朱先生不知该怎么接话,好在林竹青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为彼此介绍,道:“这位是朱先生,他是过来拿东西的。这位是小王,我以前的学弟。”先前送她的礼物已经整理出来了,装在纸袋子里递给他,让他清点清楚。
如果单只是学弟,哪至于这么得寸进尺?一对孤男寡女这么相处,少不了许多暧昧。她又穿着睡衣。
朱先生心不在焉点着,原本还想调侃林竹青几句,分手不到一个月,已经有新人上任。可刚要开口,王安可又凑了进来,颇夸张笑道:“哇,你还送她香薰蜡烛啊。这个年代还有人送这种东西,你好复古啊。”
他心生不悦,本想回敬几句,可见王安可的手撑在桌沿,二头肌绷紧,文了大花臂,一大片鲜艳文身,火辣辣从胳膊一路烧到后肩。他咳嗽了一声,终究还是不响。
拎着礼物退到门口,寒暄客套几句,临别前,朱先生对林竹青道:“其实我们分手了,也可以继续当朋友,有困难你可以来找我。”
林竹青道:“不用麻烦了。”
“别,人家一番好意嘛。”王安可一把攥住他的手,恳切道:“是这样的,兄弟。她妈身体不好,想去协和挂个专家号,你能帮忙安排下吗?”
“这,可能有点困难。”
“不行啊,那你借个一百万,行吗?她准备买房,凑个首付。”
“我还是先走了。”急急把手抽出来,朱先生算得上是夺门而出。王安可还不忘在后面叫嚷道:“慢走啊,兄弟。等哪天你得了奥斯卡,我们再来沾你的光。”
门几乎是甩上的。王安可站在一旁,叉着腰直乐,林竹青却忍不住叹气道:“他也就是客套一下,你也不用这样吧。”
“客套个屁,就是不花一分钱,还想让你记得他的好。等哪天寂寞了,再找你旧情复燃。你真出事了,他跑得比马还快。”
“就算是,这和你也没关系吧。”
“我关心你。你听过那话吗?好女人不吃回头草,顶多吃两口蔬菜沙拉。”王安可转过身来,背上还贴着张膏药。人不可貌相的道理,终究领会的人还不够多。朱先生一时也想不到,王安可的主业是原画师。之前赶工画完一个外包,肩膀酸痛,才脱得干净让林竹青帮着贴膏药。
他嫌穿着背心冷,又把外套穿上去了。一面剥着橘子,一面问林竹青,道:“那家伙端得很,到底是什么人?”
林竹青道:“他是制片人,之前做过的一部电影入了威尼斯的主竞赛,事业比我好。”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是问他人怎么样?”
“你也看到了,典型的小布尔乔亚。整天聊哲学,每周测一次体脂,用间歇性断食来减肥。为了保护环境,不用防晒霜,也不让我用防晒霜。整天关心人类,关心地球,关心全宇宙,就是不关心厨房的垃圾有没有倒。”
“这种货色你还带他见家长?你妈要骂死他了。”嗤笑一声,他把橘子掰开,一半递给她。
“他有两套房子,我妈舍不得骂他,还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饿了两天不吃饭,差点低血糖昏倒。”
“难怪你要甩了他。”
“我没甩了他,是他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