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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节气中，只有冬至和清明既是节气又是节日。为什么？因为冬至一阳初生，十天后就过阳历新年了。这时候，古人在万物萌动中看到“芸始生”，一种芸草将要发芽。“书香”二字，最早就来自芸香草。爱书如命的读书人把这种草夹在书中，其香味能杀死蛀虫。莎士比亚称芸香草是“主日的恩典草”。花椒正是芸香科分布最广的一属（约150属、1700种）。 
有地鸽的长叶花椒（18世纪蚀刻版画）
（英国）马克·凯茨比（1683-1749） 无从得知，最初的野生椒是否长得如芸香草一般。但能确认，干、枝、叶、实都有浓郁辛香的花椒原产中国。今天的人们，更普遍把花椒看成是芳香植物。而世上含芳香物质的植物有多少种，并没有准确数字。据一份《芳香植物名录》（黄士诚、张绍扬整理汇编），涉及163科、756属、3410种，仅花椒名下，就有毛刺花椒、樗叶花椒、翅花椒、香花椒、刺花椒、石山花椒、异叶花椒、细柄花椒、柠檬花椒、朵椒、秦椒、崖椒、野花椒、香果花椒、竹叶椒、川陕花椒等，全世界约有200余种。循着古老的英国民歌，斯卡布罗集市上原产南欧的百里香，是欧洲传统作为勇气的象征。它生长在低海拔地区，每株约15-20厘米高，椭圆形叶片，紫红或粉色花朵，茎、叶、花都有香味。特别是地中海地区的银斑百里香，欧洲烹饪常用它作香料，尽早加在炖肉、蛋或汤中充分释放，味道辛香。到了中国，百里香被称为地椒、地花椒、山椒等。《本草纲目》记载：“味微辛，土人以煮羊肉食，香美。”正如诗人乔伊斯·基尔玛（1886-1918）所言，花椒是以化身自然的上帝之手创造出来的妖娆树种。起初，它开的花不起眼，像小小桂花一样，一簇一簇。待花期过后，结出小小的果，也是一簇一簇，小樱桃般密集地簇拥在一起。到成熟时，绿色小果忽然换上姣红的华衣，又像一只只红蜘蛛点缀在树上，马上要展翅飞去。炸开来的花椒露出花椒籽，球形的小豆豆乌黑透亮，仿佛用神采奕奕的眸子告诉人们，收获的日子到来了。
花椒植物画（中国）肖溶（1943-） 小女孩说出长长的句子：“我最喜欢吃姑婆用自己的花椒做的花椒油和花椒粉！”老人采下院子里的新鲜花椒，在石臼里舂碎，辅以油盐姜蒜各色作料，做了几瓶花椒蓉。又用花椒嫩叶裹上一层鸡蛋面，滚过油锅炸成金黄，这酥香小吃，看着就胃口大开。老人说，每年5、6月采花椒最好，提早少麻味，迟了缺香味，熟得刚刚好的花椒香麻兼得。古人和今人没什么不同，几乎没有人不热衷于芬芳宜人的香味。古印度人和埃及人用香味敬拜神祗，希腊人是制造香水的专家，欧洲人相信古龙水能驱除瘟疫，阿兹特克男性贵族有佩戴花圈的习惯。在中国，花椒最初用作敬神的香物。祭献食品喷喷香，是我邦家有荣光。献祭椒酒香喷喷，祝福老人常安康。不是现在才这样，不是今年才这样，万古都有这景象。在“万亿及秭”的丰收喜悦中，周人唱着生动活泼的乐歌，用花椒制酒敬祖先、洽百礼、光邦国、养耆老，是全诗的思想中心。在那个年代，制酒主要用于祭祀和行百礼，而不提倡平时饮酒。古代春夏秋冬的祭祀活动，以一年终止的农历十二月腊祭最隆重。《四民月令》说：“过腊一日，谓之小岁，拜贺君亲，进椒酒，从小起。”冬至后第三个戍日为“腊日”，是汉代就明确定下的。花椒酿的酒称“椒酒”或“椒浆”，“腊日”进椒酒，实际是腊月里诸多敬奉诸神活动的一种。把芳香清醇的花椒或椒酒献给神灵享用，是对神灵最恭谨的敬礼。花椒有交通神灵的功能，是古代人的观念。有大量已碳化的花椒，在河南安阳殷墟、湖南长沙马王堆、河北保定中山靖王等秦汉墓葬中发现。当时就铺撒在棺盖上、放置在死者头部和身体周围，或装入玉枕、香袋、贴身香囊内，作为芳香防腐剂。在古人看来，人死后如果魂不能升天，魄不能归地，将变作厉鬼作祟，祸害活着的人。而用这样的葬法，能达到导引魂灵升天的目的。花椒，呈现了许多芸香科植物的共同特征，植株多芳香，叶片富含油点。其最核心的味道是麻味，由酰胺一类化学物质带给舌头的刺激感。麻辣火锅、麻辣烫、夫妻肺片、麻婆豆腐、麻辣锅巴、椒盐排骨、青椒童子鸡......这些菜式都因有花椒的香麻显得独特而精彩。有个法国潜水员雅克·丘马，在毛里求斯海岸的一次潜水中，发现了一艘366年前沉没的荷兰船。很巧，船仓里有花椒、肉豆蔻等香料。打捞上来一闻，300多年仍保留着花椒香味。
美洲花椒在春天开花，是不显眼的绿色或黄色，但它的芳香对蜜蜂很有吸引力，花和叶子也是蝴蝶幼虫的食物来源。据说，巴西的那兰花椒像人一样，会吐出一种唾液，民间作为利尿剂和发汗剂。近代研究表明，它的叶子可用做通阻药，提取出来的精油及生物碱有抗炎活性，用作创伤药。北美土著人以咀嚼花椒树皮和蒴果来减轻风湿疼痛和缓解牙痛。还用树皮和根制作各种药用汤剂，治疗发烧、咳嗽、淋病、风湿病和外部伤口等。“椒聊”是花椒的古称，也是花椒最早的文献记录。古代诗家都认为，花椒是多子多福的隐喻。所以，《椒聊》是歌唱子孙繁盛的一首赞歌。那时候，为新婚男女主持祈福的神汉巫婆，对着新人的一张大床，一边撒着花椒籽、核桃、大枣等引灵物，一边大声唱着《椒聊》歌，馨香飘逸的味觉，已然化成祝福和激发人内在精神的力量。在另一首《陈风·东门之枌》中，良辰“榖旦”，南方之原，陈国土地上的少男少女借“好乐巫觋歌舞之事”，击鼓于宛丘之上，婆娑于枌树之下。欢聚相爱的美妙时刻，姑娘吸引了小伙子多情的目光，“贻我握椒”，送他一大把花椒。可以推断，这不只是一种定亲物的象征，还以部族祭祀生殖神的方式，期盼子孙繁衍，祝福美好生活。常沙娜有一幅1975年的作品《花椒树》，被中国美术馆收藏。44岁画花椒时，她已经改变了32岁结婚时提出“不生孩子”的主意。怀着美好的心情，坐在植物园花丛中写生，她渴望有个孩子，却不幸经历接连的流产。其中一次是在无休止的审查中，因惊吓所致。当花椒籽饱满玲珑，在画页上凝聚热烈浓香的生机，她再次怀孕，45岁冬天，生下儿子取名冬晖。
时间到了1989年冬至，对时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的常沙娜来说，却是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天。因繁忙工作忽略了患肺结核病的丈夫，他误服了3个月医嘱的“雷米封”，导致“诱发性肝癌”。临终前，他用眼睛寻找，口中不停地问：“沙娜呢？沙娜呢？”等她赶到，丈夫已闭上了眼睛。最后这一面，老中医的预言竟一语成谶，他说他过不了冬至这一天。常沙娜一生最愧疚的事，让我久久唏嘘。因花椒有芳香、多子、温暖的深意，在相当长的历史中，它一直是上流阶层的享用之物，拥有和使用花椒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九歌·湘夫人》中有“播芳椒兮盛堂”的暖香嘉景；汉代名后窦漪房以入主“椒房殿”为达到巅峰地位的标志。后来，甄嬛娘娘还以得“椒房之宠”昭告她获得皇上的宠幸。开封人张孜唯一存世的这首五古体诗，以长安城中“豪贵家”的雪天宴乐对比“饥寒人”的受冻受苦，要揭示什么、表达什么，字字句句已逼真描绘。富家人椒房壁香、罗幂红炉、歌舞宴饮，饥寒人却手脚冻裂开了口！诗人又得到什么呢？仅知道，襁褓中就被张景宗“养以为子”的他，因写诗而遭当权者追捕，被迫改名换姓，渡淮南逃。此外，再无人知道他的任何音讯。可今天，后人读他的《雪诗》，依然能感到伤逝中隐含的馨香。
立秋﹒诗经植物之凉风木槿 处暑﹒诗经植物之黍稷稻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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