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铡美案”,「包公斩杀陈世美」一案,只是民间艺人的虚构和臆想,根本不可能符合真实历史。 首先,宋朝汲取晚唐五代兵祸连绵的教训,与文官士大夫共治天下,大行科举制收揽精英,“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保障阶层上升渠道畅通。 历代帝王身体力行,倡导“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官僚士大夫主导舆论时评,称唯有「东华门唱名金明池赐宴」的新科进士,方才算得上“好男儿”, 如陈世美这般“玉殿传金榜,君恩赐状头”的状元郎,哪怕是一个宋朝武将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前程都远不能与之相比,更何况裙带关系的区区驸马? 依两宋一朝惯例,堂堂抡才大典一届魁元,入主政事堂宰执天下,封爵国公,那是大概率事件,哪怕官运至不济,无病无灾到年老致仕时,也不失少师少保的加衔。 而状元郎一旦做了驸马爷,不止是再无可能如晋朝驸马如王敦、桓温一般,获得皇家重用;更只能当个中看不中用的闲职,自绝于士大夫集团,时时被打压与猜忌。 陈世美既中了状元,本已有如此前程似锦,莫非还会贪图天家富贵,非要联姻皇室,毁了自己大好前途,满腔抱负?——他人品再坏,也不应该是脑残。 因此,这个故事非要强行推演的话,也只能是这样: 陈世美:我本想接全家来京城,好好享受荣华富贵,都是奸相弄权进言,为坏我前程,才让公主殿下雀屏选婿,一心嫁我。我待要以家中早有妻室推却,却被太常寺告知曰:『依前朝故事便可』……哈哈哈哈,包大人,何为前朝故事,他们不懂,你不会不明白吧? 包拯:〈勃然作色〉我大宋又不是李唐武周,百年来公主下降何来此例?如此乱命纵然下敕,为臣子者亦断不可受!陈驸马,你从前本心虽不差,却依旧是大大的错了。 陈世美:〈漠然〉你也是为人臣子。圣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父子,天理纲常,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君要臣死则臣不得不死,谁又能违逆得了?我不认秦香莲,那是为救她母子性命! 展昭:〈低声〉公孙先生,何谓『前朝故事』? 公孙策:〈低声〉前朝皇帝如要以公主赐婚大臣,便需得先赐死那大臣的正妻,以示皇室尊严不可冒犯,昔有唐朝太平公主先后下嫁驸马薛绍、武攸暨,都是这般先杀了两人的元配妻子……〈不住冷笑〉那两位夫人是世家大族出身,尚且不免于死,何况陈秦氏区区一届民妇?在天家皇室看来,自不过是草芥尘埃了。 展昭:〈低声〉照这般说,这狼心狗肺的陈世美,不肯相认发妻,竟还是一番良苦用心不成? 公孙策:〈叹息〉陈驸马若是认了发妻,便是认了欺君大罪。就算官家瞧在公主面上从轻降罪,从此国朝独一无二状元驸马的前程,也已然毁了,这一生只合做个仰人鼻息的勋戚,这是其一。 毕竟陈秦氏明媒正娶,入门在前,以妻为妾世情不容;而天家帝女又岂能为妾?两女日后如何相处?陈驸马夹在天家尊严与世情道理间,又当如何自处?这是其二。 郭槐:正因此案关乎重大,是以官家才将此案交由大人亲审。国朝百年来以礼义教化万民,尊贵如帝姬公主亦皆以身作则,从无改适他人之理。那陈驸马一人生死荣辱事小,可若害得公主一世悲苦,莫说官家和太后断然不依,就算我等,也当真于心不忍啊。 包拯:郭公公此言差矣。公主殿下固然高居九重,尊贵无比,难道陈秦氏一介民妇的冤屈便有如尘埃么?本府铸这三口铡刀,为的便是国法大如天,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这案子既然落在本府手中,本府便由不得他陈世美逍遥法外。 郭槐:官家说了,包老相公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天下人谁不知,人谁不敬?可国家历来有八议之条,论议亲、论议贵,陈驸马都挨得上边。何况自来律法不外乎人情,老相公也是儿孙满堂之人,自然比咱家这无根之人,更懂得何为天伦之乐。难道堂堂九五之尊,赦免太后娘娘独生爱女的夫婿一命,朝中各位老大人也不肯体谅一二么? 包拯:郭公公,还请转奏官家。本府当初又何尝不想好言相劝,迫他认回妻儿,便也罢了。没想到这陈驸马竟然冥顽不灵,一错再错,不肯回头,更遣人追杀陈秦氏母子。这等丧心病狂,实非本府当初所料,亦非国法世情所能容。 郭槐:〈皮笑肉不笑〉老相公,这陈驸马情急之下,一时糊涂,也是人之常情。再者说了,他此举虽对从前的妻儿无情,却恰是对官家、对公主殿下的一片忠心哪。咱家也算是瞧着公主殿下长大的,可怜见的一个小人儿,这些日子整天以泪洗面,都痩了一大圈。驸马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也……哎! 陈世美:〈泪流满面,对着皇宫方向连连叩首〉殿下,小臣已知道自己是万分的错了!进不了政事堂算什么?封不封国公、做不做宰相又能如何?从前埋首朝堂,整日交游同道,一心求功名显达,岂不知全是一场空!临到生死关头,才知道谁是真心待我爱我,谁又一心害我!……悔当初不听你言,为一时不忍,便留下这几个祸胎! 郭槐:这回临行前,太后娘娘还给了咱家一道懿旨,为免今后为难,再生事端,秦氏妇之事可依前朝故事。秦娘子,这壶御酒是她老人家钦赐,这可是前世修来的好福分。你这就饮了吧。 秦香莲:请老公公转告太后娘娘,民妇如今万念俱灰,一心只想抚养两个孩儿长大,再不会喊冤生事了,请她老人家和公主都放心便是。〈凄然一笑,接过金杯,便要饮下〉 展昭:〈手一抬,一枚袖箭打落金杯〉那是毒酒!喝不得! 陈世美:〈狂笑不止〉哈哈哈,秦香莲,你现到如今可明白了?我一开始不认你,那是尚念旧情!只因一认了你便再无活路!是你非要苦苦相逼,逼得我穷途末路,昏招迭出,才落得这个下场,这于你于我,于这两个孩儿又有什么好了? 哈哈哈,你请来这位包青天,辨明是非曲直又如何?终究还是我活了,你要死了,那是因为公主殿下她不舍得我死!那是因为太后和公主都绝不会容许,像你这般的无知蠢妇活在世上,辱没皇家尊严!怎么样?哈哈哈哈—— 秦香莲:〈跌坐地上,悲愤号啼〉人人都说开封府,包青天,这世间何尝有青天呀!哪怕官家是百姓顶了头的天,那也不过是个杀人的天!香莲再不相信什么公道正义;香莲再不相信天理报应;香莲就算冤死也不再喊冤! 展昭:贼老天的,千般道理,抵不过圣旨一张。有冤难报,有气难平,坏人得活,好人要死,这算是什么世道!〈一怒拔剑〉——包大人,咱们干脆反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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