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吹风,司空见惯之物,用来无甚出奇。又现代名物,古典未见,咏来空无依傍,能别开生面,其难一也。宋人张炎《词源》云:“诗难于咏物,词为尤难。”盖诗词分野,诸端异趣,诗于铺陈、议论见长,而词以抒情、寄托为妙。凡咏物多以赋笔而致比兴,故世人所称道之咏物词,多为慢词,若东坡《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清真《兰陵王·柳》、白石《暗香·旧时月色》诸调。作者能以《浣溪沙》一类小词咏物,更见其难。
此作上片以电吹风所用场景入题,因物比人。言使用者发无长短,尽皆吹之,若世间长短,不相计较;风过耳鬓,冷暖可知,而世间冷暖,亦轻轻诉诸。首二句写电吹风之特点,即词作者之襟抱,亦人世间之理趣。下句为上片作结,电吹风既能干发,又有造型之用,故可“看舒看卷”,发之舒卷,若云之舒卷,电吹风日日如此,流光抛掷,漫随而已。电吹风如是,作者亦如是,上二句即有着落。过片近乎赋,描摹使用电吹风之细节,首句写风著青丝,飘飞渐少,次句对以“白雪”,似用“朝如青丝暮成雪”典,青丝渐白,随风聚散。对仗工稳,描摹细致。又“已著”“更吹”,用虚词而有递进之感,下片故不板滞。人乃使用电吹风之主体,末句却反其意而道,写无人之境。上片末句作“流光”,此处作“斜阳”,流光渐度,如白日渐落,已近斜阳,青丝如雪,不堪再吹,故于无人处叹之。
张炎论及咏物词之难又云:“体认稍真,则拘而不畅;模写差远,则晦而不明。”王渔洋《带经堂诗话》亦云:“咏物之作,须如禅家所谓不粘不脱,不即不离,乃为上乘。”凡咏物词着物太近,易死于句下,枯燥无味;着物太远,又不知所云,晦暗难通。远近之道,宜取其中,正如王渔洋所言,需“不即不离”“若即若离”,近取物之特点,远出我之精神。又况周颐《蕙风词话》云:“以性灵语咏物,以沉著之笔达出,斯为无上上乘。”词于不即不离之间,联系物我,需兼“性灵”与“沉著之笔”,有“性灵”方能不即,有“沉著之笔”始可不离。
以上《浣溪沙·电吹风》,深得个中三昧,不即不离,物象世情妙合无垠,读之如见其物,如怀其情。小词咏物亦有举轻若重之感,可见作者功力。此作不足之处在于章法,过片与上片结构相似,略显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