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耀江国际广场上班,门前是吴淞路。从后门出去到余杭路、峨眉路,上余杭路桥,到东余杭路,溧阳路,春阳里,这里有一个三角地菜场,因为拆迁、建马路、大厦,导致我现在实在难以拼凑出曾经的三角地菜场(塘沽路、汉阳路、峨眉路三条路交叉处)。虽然昔日繁华已经不再,但是今日的三角地菜场仍然热闹的很,门口处摆着一些瓜果,进去之后,卖卤肉、豆腐、海鲜,小菜。在菜市场外,临街的店面有卖酱香饼的、豆腐脑、煎饼果子,我早晨一般就在这里买一个煎饼果子吃。 平日没事,我就喜欢到这一带逛。耀江国际广场后门出去,基本都是卖小菜、水果的店面,也有洗衣改衣店,里面格外狭窄。那卖水果的小店也就一人宽。一个黑暗的楼梯往上。一个老太太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扇子,睡着了,一只脚抬上来搭在腰边。面前摆着一个筐子,里面是一些鞋垫、鞋刷,她拿来卖的。身后是一个木梯子。窗台上摆着洗洁精、洗发水。二楼的露台上晾晒着衣裳。有天我好奇心作祟,进了弄堂。门敞开着,我得以窥见里面的布局,院子里杂乱不堪,正是黄梅季节,院子里长些青苔。头顶晾着衣裳,小桌子中间已经塌陷,上面满是污垢,放着袋子、筐子。桌子下堆满了杂物。另外一家,也差不多,大概都是租客,并且是做生意的,天天也没时间收拾,任由它脏和乱。另外,老弄堂住了几十年,除非翻修,否则那些老污垢只会越积越多,住在这里的大多是穷人,院子里摆着些旧椅子凳子,水桶、垃圾桶。 站在汉阳路桥上,能够看到俞泾浦(一条小河)的河水,左岸有一棵木芙蓉。有天夜里我专门从曲阳路走到了这里,来看看花开了没有,那一夜,月亮一会儿钻进云里,一会儿出来,我因为没带手机,就只是用眼睛记录那夜的月晕,像薄薄的棉花罩在上面,彩色的光晕;像木棉花,四散的絮;像木槿花,微微开启,不那么散开;像孔雀开屏,向四周发散。空气清凉,两个女孩坐在马路边,腿摆来摆去,风吹着,谈天。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和浓郁的虾香味,有个男孩穿了白T恤在跑步。有天清晨,木芙蓉花朵盛开着,因为是雨后,叶子格外鲜亮,花朵也显得更加柔和。桥那边,生长着很多桂花树。 再往前,西安路,人们坐在人行道边,甚至坐在大马路上聊天,葡萄藤伸出来,到处攀援,黄昏女孩出来剪葡萄。右边,女人的案板搁在门口水管上,切着蔬菜。小女孩在马路边吹泡泡玩。路尽头有一个小弄堂,摆着一个缝纫机,头顶挂着些衣服布料,正是下午一两点钟,弄堂里的光线有一点暗。电线上挂着些衣裳。好景不长,楼上开始往下吊沙发,理发店关门了,小猫咪躲在里面,地上散落着一些垃圾,弄堂内空了,地上到处是不要的东西,有布娃娃,有铅笔盒,但也见女孩偷偷进去,也许还住在里面,但也许是去“捡垃圾”(就像豆瓣女孩雷宝珠那样,靠捡拾物品装饰一个八九十年代的家)。挖掘机来了,彻底摧毁了西安路上残留的老房子。这个弄堂消失了。 我也喜欢在溧阳路上闲逛,有一家房屋中介,不是那种窗明几净的新式店面,是开了几十年的老店,门口玻璃上贴着红纸黑字,上面写着房屋出租信息,屋内,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女人在里面洗着碗筷。这个女人不是他老婆,是在店里帮忙的,顺便帮他做点饭。溧阳路挨家挨户都是店面,只是不起眼,也没什么招牌,大概是一些扦脚店,杂货铺,有的是自己住的。衣裳晾晒在外面的单杠上,有的从窗户那横出一个衣架。因为路面修整、墙壁修缮,店面、租户频繁更换,装修,导致房子外围电线乱扯,墙缝有水泥,衣服乱挂,有的栏杆刷新漆,有的窗户在老窗上嵌入刺眼的白色推拉窗,有的还是老门板,有的是特别刺目的红色招牌。整个的感觉就是新与旧拼凑出的地方,令人感觉极其不舒适。有的是二楼自己搭建的那种板房,也许是封上了露台(封阳台可是专有人做,封阳台,隔断……)。老式房子,外面画蛇添足加个空调。因为在上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尤其是住在老式弄堂阁楼的租客,他们很多都只是把房间当做一个睡觉的地方,里面大多住着清洁工、扫厕所的、月嫂、钟点工。也有的住着一些本地人。但是大家生活压力都极大,如果不能买房子,住在这几十年的老地方,“有个家就不错了,虽然那个家里面堆满了杂物,几个平方,挤了一家三口,上公共厕所,用公共厨房,说是卧室,其实就是个猪窝。”那种老弄堂,一般都是特别挤,梅雨天更加地发闷,蟑螂老鼠随时光顾,所以街道上随时有人喊着“蟑螂药老鼠药”。逼仄的空间,也形成逼仄的性格,肝火旺盛,在地铁上可能和人家抢位置就打了起来。在上海生活那可不容易。 昆山路、乍浦路、塘沽路呈卄字形。从吴淞路355弄出来,往前走,转入昆山路。至乍浦路,这是一条小马路。这段小路上有很多历史建筑,景林庐、景灵堂……我喜欢在这条小路上漫步。尤其是夜晚,这里格外幽静。花店、古董家具店、蔬菜店、水果店、饭馆、杂货铺、衣服店、足浴店,店面都很小,一般也早早地关了门。杂货店里面冷冷清清,那种微弱的灯光像极了梵高《吃马铃薯的人》灯下的一家。几个人挤在柜台后面,柜台里面塞得严严实实。足浴店在地面下,面前摆着电视机,播放着古装剧,一个绿色广告纸,看起来较为寒碜,上面印着泡脚的图片,一个女人的玉足,一个绿色的粗糙的盆子,和干净的水,绿色的塑料纸显得格外清凉,右边红纸白字: 足浴50元 拔罐40元 刮痧40元 扞脚40元 采耳20元 三个男人,一个女人躺在那里,长长的椅子使得他们格外修长。电视机边上是一个小窗户,里面坐着收钱的。 昆山公园是个好去处。特别小的一个街心公园,历经磨难,最终保留了这一方净土。中心种有松树,南边种着一株百年皂角树,东边有亭廊,后面种着各色月季。中午吃完饭,在这里小走一会儿,暂时缓解了办公室的压抑和疲惫。夜里吃完饭,我咯吱咯吱地下了楼梯,往哪里去?百官街,僻静,路灯灰暗,抬头可见老公寓的狭长窗户。 乍浦路自武进路到塘沽路这一段是曾经红极一时的美食街。如今,这里依然繁华,只是街道上弥漫着一股油烟味加酸臭味。梅记大块头爆鱼,门口卡着一张桌子,这桌子上搁着血淋淋的鱼头,桌子前面贴着广告:梅记大块头爆鱼店,早上8点到下午6点,爆鱼25元起售,2斤以上可以两种口味,中段21元,尾段20元,手机号码。广告上也有血。男人总是在狠狠地剁着鱼,然后拿进去洗洗,倒进锅里,油溅得到处都是,最后浇点糖醋汁或者是香辣汁。上海人大多喜欢买糖醋味道的。这里一般都排队。 往前走,乍浦路和昆山路口是一家理发店,女人都穿着肉色丝袜,在门口站着,或者是站在橱窗内,照着镜子,补着妆。她们渴望遇见个有钱又帅气的男人,然后嫁了。但事实上大部分嫁得并不如意,只有一两个她们“媳妇熬成婆”,自己开了理发店。有的女孩她们做了上海老头的情人,有的做了小三,各种故事都有。一家三枪内衣店,门开着,玻璃上挂着秋衣秋裤,里面乱糟糟地摆着些衣物。都是一些工厂的残次品。要么是发黄有污渍的,要么是有洞。各个都是饭店,这家刚倒闭,又马上咚咚咚敲墙,石头瓦块建筑材料一袋袋往外拉,装修,开业,我们同事说“吃倒闭了好几家广式茶餐厅”,有饺子馆,有牛肉煎包,有兰州拉面,有川菜馆,有本帮菜,有沙县小吃,有黄山菜饭,生煎,应有尽有。在乍浦路如今的美食广场,其实是原来的“解放剧场”。在海宁路与乍浦路交叉口,还残存着“胜利艺术电影院”的房子,但是招牌已经没了,房子内外都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白墙壁和外围栏,以及后来加上去的那些美食广告招牌。往左边走,原名融光大戏院,现更名为“星美国际影城”,但好像早已停止营业。还有一些衣服店还在街角做最后的挣扎,因为这里马上要拆了。在乍浦路有次遇到三轮车卖铜锣烧形状的米糕,吃起来不是特别甜,有一点点酸味,糯又香,后来再去找,没碰到过。塘沽路上有一家上海牛羊肉公司,店门口常常排队,他家的牛肉的确是香,拿到公司,坐着,香气就散开来,咬起来很劲道。装牛肉是用牛皮纸。只收现金。有一家煲仔饭,吃煲仔饭送盐汽水,28块钱一份。有一家苏州藏书羊肉,人多的很。有一家烧烤店,正午门口摆着快餐,那红烧排骨泡在那汤水里,青菜油腻腻的,没人买。乍浦路上曾经有一家山东饺子馆,男人在后面煮饺子,女人坐在前面包饺子,那小店大概也就两个平方吧,摆着几张桌椅,桌上摆着一些大蒜。后来那店面用砖封上了,他们去了哪里开店,我不知道,但是她家的饺子吃起来挺好吃的,价钱也特别实惠。 那在商务楼里下来的白领们,常常是各玩各的手机,也不说话,走路时候你等我我等你,即使饿的肚子咕咕叫了,也一点不露声色,在等红绿灯时,低头看手机,在马路上走,慢悠悠地,到了饭馆,怪不得人多呢,这下好了,半个小时饭上不来,马上就要到上班时间了,本来还说吃完饭在街上走走呢,“天气真好”。我真替她们感到悲哀。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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