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异乡记

 柔情1991 2023-01-04 发布于云南

珠海

那一天早晨,阳光钻不出来,乌云厚重,空气阴沉,还很潮湿。我把被子褥子全部抱起来拿到房顶上去晒。突然,郭打电话让我赶紧收拾收拾,我把被子装进麻包,坐在三轮车上就往汽车站去。坐上大巴,到了商丘。我们在商丘师范学院等到了半夜,终于车来了。我们坐了三天的火车,第三天的夜里,才到了珠海。我看到了那一栋巨大的建筑物里每个窗户几乎都开着灯。本来我们都以为要去深圳,却把我们拉到了珠海。凌晨时分,我们下了车,地上摆着一个不锈钢的桶,里面装着米饭,说让我们吃,谁也没有吃。又饿又困,我们到了宿舍,赶紧都睡下了。

我们上的是夜班,每天不知白天黑夜地在那灯火通明的车间忙活。清晨下班,阳光刚刚升起,我洗了头发就睡下了,没有枕头,就那样躺着,中午,有人起来,睡得昏昏沉沉,下午又该去上班了。黄昏时分,风很凉爽,虽然是冬天,但是我们都穿着一件衣服,一点也不冷。

进了车间,有各种各样的人。那个阿姨,她和丈夫都在厂里上班,几年都没回去了,两个小孩都在老家。那一对男女,她俩正忙着打情骂俏,男的嘴凑到了女孩的脸上,那个车间长,他有点秃顶,像极了老师那样的人物,白白净净的。

有天,我进了车间就觉得冷,到了半夜,脸烧成了红苹果,后来才和组长说了,熬到了下班,才出来,一个人去诊所,说是需要打针输液,又到了社区医院,打针输液吃药,输液三天,整个人也发白了。

发烧刚好,我便赶紧去上班,可是又患上了恶心干呕的毛病,饭吃不下去,大概持续了半个多月,我也要走了。

我们整天干的工作不过是测试一个手环等一些很机械的简单工种,我挣了3000多块,正好拿来当生活费。除夕夜,听着外面的鞭炮阵阵,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轻松、兴奋。父亲打电话和我说,你不回来我们可寂寞的慌。可是我不出去打工,他就怪我人家都出去打工挣生活费挣学费,你老是花我的钱……

春节那几天,我们到珠海市区玩一玩。坐上公交车,感受着外面不同于广阔北方的绿意,那种绿格外清新,杨桃在树上长着,地上掉落了一些,我们捡拾了一些吃,在椰子树林里跑,到海边去,澳门就在对岸,在沙滩上玩,一点也没有感受到海的感觉。

宿舍的女孩都走光了,留下我一个。昨夜她们磕了一地的瓜子,我躺在床上。晾晒的衣服挂在湿蒙蒙的热气中,怎么也干不了,我把它拿了回来。走在热气中,左拥右抱着那热气,新鲜的不得了。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在山脚下开发的工业区,沿街都开着小店铺,地上都粘腻着黑色污垢,多是泡泡糖,槟榔到处售卖着,那大大小小的餐馆想必都开了很多年了,里面空气也很油腻,发腐。木桶饭很盛行,大概13块钱。我们住的宿舍背后是山,山上种着竹子,呼啦哗啦摇晃着,竹叶刺啦刺啦响,风吹进来,很是舒服。宿舍有个女人,她是和丈夫一起出来的,她说在老家是老师。想出来看看世面。她常常叫嚣着想要去山上摘点野果。皮肤白里透红,发色也有点发红。有次我们坐着公交出去,看到了那小小的菜地,又大又绿的蚕豆长得很喜人,生菜长得茂盛,小小的不到一个平方的菜地,挤挤攘攘,我们感慨着这是南方。公交车上报的地名都格外有趣,下了公交,在黄昏的珠海街道上走,看到那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清秀男女,那珠海街道上的商铺售卖着商品,现在想来,当时觉得新鲜的东西都因为对南方(未知世界)充满了好奇。

回来的那天也是在等车,又是等到了半夜,才终于上了车,回到了北方。

常熟

那年的夏天特别湿热,经常下雨,空气却是热气蒸腾。

大学毕业的几天后,我随一行人前往苏州。没想到,却把我们拉到了江苏的一个大兴镇上,两岸都是盛开的夹竹桃花。很偏僻,很荒凉,我甚至不敢自己坐火车逃走。上了楼,木渣渣黄脸、酒糟鼻的老头躺在躺椅上睡着了,收音机里放着黄梅戏。小超市里挤挤攘攘,商品摆在了门口,楼梯间。桌子上摆着电饭煲,和炒菜的锅,上面都是油点。苍蝇飞着,有时候停歇在男人的鼻头或者是叮着男人的大腿抓破的伤口上,吸着血。

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刚刚打扫出来,空气中还弥漫着灰尘夹杂水的味道。房间搁着几张高低床。待我去擦床板上的灰尘,一脚踩空,大腿陷在床板缝里,流血了,我只好睡下铺,床摇得厉害。一排水管,只有几个能用,几百号人,每天洗漱都在打仗,洗衣服能等到半夜(水管的水不仅小,还要一只手按着才能出来),再去晾衣服,躺下时候已经是一二点钟。早晨又要六点起床,手心里出着汗,捏着包子牛奶,着急集合没时间上厕所,等到中途却因为手上的黑而坚持不上,因为手上的黑不能用清水洗净。没有开水喝,50,60度的热水我喝了肚子胀气,一直到嗓子眼冒火,中午时候,喝咸汤来解渴。一起干活的男孩能喝上三碗看不到紫菜蛋花的紫菜蛋花汤。便秘,干呕恶心,交替出现,病恹恹地只觉得身子撑不起来,只想趴在那里,严重的干呕,说不清楚的难受感觉。一下班,买纯净水来喝,干涸的土地终于得到了滋润。没有热水洗澡,虽有淋浴间,却是凉水。我们要拿着桶、水壶去下面提水。因为我比较有洁癖,事多的很,一桶二桶不够,还有再提一壶。但是白纸黑字写着只许打一壶水,我就央求陌生人帮我进去打一壶,一桶。两桶水,一壶热水,才勉强洗净吧,用的时候格外节约。先拿一个盆,倒一盆水,搓洗干净再拿水往身上浇,还要留够洗头的水。

每天坐在那里不停地用磨砂纸磨电脑外壳上的印痕,车间油漆味很大,空调好像是坏了,坐着格外闷热。有一天,我们并不知道是要大清理,也并未换最邋遢的衣服,人们的冷漠使得我并不敢多问,进了黑暗的池子,只是拼命地多干活,抢着干活,阿姨泼水,我一不小心一下子滑倒在油漆池子,白鞋子脏透了,民族风的蓝裙子后面一屁股的黑泥,我哭了,坐在高楼下面的墙角。

我们生活工作的区域很小,临街店面一般是饭店、杂货店、超市、招工的。门口的招牌上写着招工,一个月3000-5000。房子低矮,生活工作的就是那一片,我老是看着那些招牌感觉很压抑,仿佛再也走不出去了。

他出现在我的视野,刚高中毕业,185,瘦而黑,眼睛小,呲咧着嘴笑。他和我一个车间,站在队伍的最后,我老扭头看他,他笑得很甜,一来二去,我们熟了。他为追求我,有一天叫我出来,当时我正在宿舍睡觉,他递给我黄粉白三色的小猪存钱罐,外面凹凸不平,很粗糙。递给我,转身就走。晚上下班,我们不约而同地互相等待,一起走路回来,有意无意地摩擦裸露的胳膊和手,我时不时拿手轻轻拍打他。当时,我用着大屏幕的诺基亚手机,他用小小的一只不知什么牌子的手机,也许由于自卑,他很少展开手,都是在手心里紧紧握着玩。晚上,他放着很吵的音乐,我说,关掉。他立刻关掉了。我闯红绿灯,他拉住我,说,那么着急干嘛,他的手心出着汗,黏腻在我的凉凉的胳膊上。

有一天晚上,我穿着粉色的睡衣在水管处洗衣服,他来了,看到我刚洗完澡穿着紫色睡衣,头发湿淋淋的,他扭头就走,我叫住他,我说,你怎么不洗了,刚拿来,就走?好不容易没人洗衣服,你还不赶紧洗?他说不洗了,明天再洗,回去睡了。走廊上空挂着衣物,像吊死鬼。那衣物总是阴干的。走廊上弥漫着一股衣服潮味和常年累月的灰尘气息。

当时我有一个男友,他在西藏当兵,我们晚上会通很久的电话。站在走廊的窗户口,风吹我的头发、皮肤,凉爽而舒服。

我们一群人一起辞职了,那天,黑色的低云压着天,一大队人走在风中。

我到无锡坐火车,在火车站,人们大都提着一箱或者两箱的水蜜桃,我提着几个大包,有男友寄来的牦牛肉干,大概十袋,有衣物,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将上大学时候母亲让我拿的新被子留在了宿舍的床上(我当时用它当褥子),对于这件事,母亲唠叨了几次,说是新被子,那被面是结婚时候新买的,你说褥子不要也就算了,旧套子,哪怕被子里的套不要,被面也得拿回来啊。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