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撑一把小花伞 曹茂海 这几天,身边的人基本上“阳”了:老富阳的头一天,我们在一起喝过茶;老张阳的头一天,我们在一起抽过烟;老严阳的头一天,我们在一起吃过饭;老周阳的头一天,我们在一起喝过酒。为了抗疫,老郭说,我们每天喝一杯酒。也是,血液中,有尼古丁,有乙醇,病毒就会绕着走哟。周四晚自习,教室里仅有五个学生,只能“聊课”。周五上午,教室只剩下四个学生,仍然聊课。周六被迫放假,安排上网课了。周日上午十时,上完网课,我与老郭去冶商平价买菜,买回了羊肉,还买了太子豆腐、大白菜、白萝卜、菠菜、肉丸子和西红柿等。老郭主厨,先将羊肉焯水十分钟,倒掉水,再用清水炖羊肉,然后是下白萝卜,下太子豆腐,下大白菜……在608公寓,两人相向而坐,对饮,岂不快哉!午睡,到下午三点才醒。脸面发热,一照镜子,红扑扑的;摸摸额头,有点烫:是不是中招啦?不对,咽喉不痛,四肢不软,鼻子不塞,不呕吐,不头昏……不会中招。赶忙找老郭,查体温,腋下体温37.6℃。老郭是生物老师,在我面前当然是“专家”了。疫情期间,在36.0至37.0℃之间是正常体温,老郭说,超37.3℃就算发烧。怀疑患感冒,顶多算流感。晚餐,继续吃火锅,继续抽烟,继续喝酒,就想沉睡,试图在夜间躲过高烧38℃39℃甚至40℃。酒后躺下,却睡不着了:头皮发麻,根根头发像钢针扎在头顶;感觉阵阵耳鸣,似乎有成群结队的蚂蚁从脸上爬过;窗台下,被寒风吹瘦的三角梅,伸出枝条,可怜兮兮地搭在一旁的洗衣机盖,好比我,躺在床上,就像蒙童咬着嘴唇花半天写出的一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幸好,这种恐惧的心态,像一缕寒风吹过湛月湖,瞬间即逝。迷迷糊糊的我,警告自己,许多疾病往往与人的心态有关,坚定与乐观,才是打开灵魂魔窟大门的钥匙。朋友从国外给我寄回一个手机套,挺朴素的黑色,我喜欢。看时间,已是六点三十分。担心晚自习会迟到,想给老周打个电话,万一回晚几分钟请他“看鸡”——在教室中坐着或站着,让学生做限时练习。拿出手机,手机黑屏。刚才好好的,看了时间,通了电话,是不是手机套在倒鬼?于是,取下朋友给我的手机套。不曾想:刚取下黑色手机套,却被另一个手机套套上了,只是换成了红色;取下红色,又套上了绿色;取下绿色,又套上了白色……我的手段极快,重新套上也极快,如此往复,散落在地下的手机套有数十个,数百个,数千个……不多久,手机套慢慢飘浮到空中,渐渐地,渐渐地,整个小区,整条河流,整座城市,都被手机套笼罩着。大厦将倾,我在狂奔……好一场午夜惊梦!梦醒,惊出一身冷汗,却神清气爽。查烧,37.3℃,窃喜。依惯例,生姜煮红糖,喝下,又一身冷汗。洗个澡,换掉内衣内裤,把冬天该穿的衣服都穿上。然后追剧,追《闯关东前传》,回到清朝末年,去领略管粮、管水、管缨三兄妹从山东去哈尔滨演绎出的戏剧人生。周一上午,老郭告诉我,发烧了,37.5℃。老郭长我九岁,却长着个娃娃脸,这段时间爱笑,挺天真的笑着。咱俩都戴口罩,我戴的口罩是素的,老郭戴的口罩是荤的:浅黑,双层,柔软,有花纹,左侧有个通风口;戴在脸上,像撑起的一把小花伞。这一定是莉姐买的,我知道。照例去买菜,老郭说,莉姐听说我发烧了,煮了稀饭,晚饭前送来。莉姐阳了,我说,别辛苦她,晚饭你过去吧。老郭嘿嘿地笑。这些日子,老郭时常提到莉姐:给我买口罩了,给我买米折了,给我买羊毛衫了,给我买芋头丸子了……还给我发短信,什么时候回家吃饭。莉姐有个俏姑娘,从四川绵阳返乡,老郭带上莉姐开车去北站接站,还发了红包。起先,姑娘叫老郭“老师”,后来,后来不叫老郭了,叫“伯伯”,老郭眉开眼笑。姑娘从绵阳寄回老家的快件到了,老郭开车去提快件。莉姐刚阳,老郭开车给莉姐送药。要知道,老郭发烧了,37.5℃,我说他是“无(轻)症状感染者”,别不好意思。好比一桌人吃饭,大家都用左手拿筷子,有一人用右手拿筷子,必然装着不好意思——这种有备无患的自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我也应该是无(轻)症状感染者。发烧第二天,胸口隐隐发痛,而且拉稀。朋友说,都是奥密克戎惹的祸:这种病毒属于上呼吸道感染,传播快,毒性弱,对有基础病的老年人危害大。基础病?得警觉。老郭血糖高,老曹血压高,活了六七十年,什么零部件都完好无缺,不都成精了?不过,也不能见风就是雨,得维持生活常态。于是,仍然买菜,仍然煮火锅,仍然抽烟,仍然喝茶,仍然喝酒。打电话叫老志,到608公寓吃饭,老志说,坐在食堂吃呢,不上来了。老志是在老富之后感染的,居家隔离一周,却坚持上网课。晚上,老志睡这头,老婆睡那头。汤姐说,老志发烧,像火炭。结果,汤姐也阳了。汤姐说话威风凛凛:迟早要发烧,一起发,省得麻烦。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志哥吃食堂,好心肠呀,他怕感染我和老郭这两个老家伙。倒是老周挺咬牙。在家高烧三天,戴着口罩睡觉,迷迷糊糊三天。第四天返校,黑着脸,闷着胸,昏着头,戴着双层口罩:就怕学生学不好,却不怕自己烧坏了肺。我应该阳过,不打针,不吃药——曾去某药店买新康赛克,老板不冷不热蹦出两个字,没有——却坚持喝生姜煮红糖。于是,我的朋友,上海的,广东的,西藏的,北京的,武汉的,都坚持喝生姜煮红糖。好朋友“诗疯子”,阳得厉害,楼下超市也关门了。得知消息后,我给诗疯子送去生姜,送去红糖,送去肉食与蔬菜。哎呀,热泪盈眶哟,我们拥抱着。办公室傅主任阳了,好几天居家,头痛,喉咙痛,骨头痛。她说,六楼那几个老先生活蹦乱跳的,真不简单。你看,无论羡慕还是嫉妒,都是好心肠呀。你再想,那老郭有早起的习惯,早起后,围着操场走路,咱们还没睡醒,他已经步行过万步了。曾经,他一人开车,十五六小时,从昭通开到咸宁;不少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只能自叹弗如,望而却步。奥密克戎感染,排山倒海般袭来。躲着,不如迎着。有个武汉朋友,居家月余,却无缘无故地染上了病毒。这奥密克戎病毒,像手机套,像空气……病毒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病毒无情,人间有爱。爱是什么?是牵挂,是奉献,是力量,更是良药哟。曹茂海 1964年生,大冶市大箕铺镇人,湖北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全国优秀教师”。在《延河》《中国报告文学》《散文选刊》《新作家》《读写天地》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百余篇。出版散文集、小说集、长篇小说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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