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宋·朱熹《次韵雪后书事》诗(续九) 次韵雪后书事二首其二 [宋]朱熹 满山残雪对虚堂,想似当年辋口庄。 门掩不须垂铁锁,客来聊复共藜床。 故人闻道歌围暖,妙语空传醉墨香。 莫为姬姜厌憔悴,论文把酒话偏长。 网友守望杏坛问:求教先生,这首诗尾联的前半句该如何理解? 钟振振答: 刘韫大致的生年,在上期的“答疑”中,我已基本考清楚了。那么,他的卒年呢?可考吗? 可考的。我们先来看朱熹写的两封信。 朱熹《晦庵别集》卷四《书·刘共甫》(三)曰:“私门不幸,老妇自去夏得疾,荏苒逾年,疗治无瘳,比至后一日,遂至不起。” 又曰:“别纸垂喻永隆葬事,具悉尊旨。但彦集于此正自忧劳,唯恐不足以集事。(但素不更事,凡百过于忧惴急迫而已。)不审高明所虑,何自得之?” 又,《晦庵别集》卷四《书·刘共甫》(四)曰:“过崇安日,首诣三里,视彦集所开地冈峦形势。目前无大亏缺,而水泉涌溢,殊不可晓。问之邑人,亦无一人能言其所以为病者,但谓间圹太深使然,今若移穴近高而浅其圹,则无患矣。此语使人不敢信,因语彦集,莫若更呼术人,别卜它处。此数日亦未闻有定议,政恐不易得耳。然留彼三日,三往谛观,亦觉形势有可疑处。所以致水,盖非偶然。顾高明未必信,故不复白,直论日前所处曲折耳。想闻此亦深轸念也。” 这两封信是写给“刘共甫”的。“刘共甫”是什么人呢? 他是南宋名臣刘珙(1122—1178),字共甫。刘子羽的长子。受业于叔父刘子翚,是朱熹的同门学长,与朱熹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他比朱熹年长八岁,朱熹从刘子翚学时,他已经考中进士两年了。朱熹给他写这封信时,他不在家乡崇安,在外做官(刘珙的生平事迹,见朱熹《晦庵集》卷八八《观文殿学士刘公神道碑》;亦见《宋史》卷三八六《刘珙传》)。 这两封信写于孝宗淳熙三年(1176)冬。何以知之? 因为在第一封信里,朱熹告诉刘珙,自己的妻子自从去年夏天得病,病了一年多,医治无效,在今年冬至的第二天去世了。据朱熹的学生、女婿黄榦所撰朱熹行状(宋·黄榦《勉斋集》卷三四《朝奉大夫华文阁待制赠宝谟阁直学士通议大夫谥文朱先生行状》)记载,朱熹的夫人刘氏“其卒也,以淳熙丙申”。 第一封信里所说的“永隆葬事”,应当就是刘韫的丧葬之事。 “永隆”,指墓葬地而言。明·陈道《(弘治)八闽通志》卷七七《寺观·建宁府·崇安县》曰:“永隆寿圣寺,距县三里,俗呼'三里寺’。唐乾宁四年,陈司徒幼芳请额,赐名'永隆’。宋嘉祐中,又赐额'寿圣’。”该墓葬地离永隆寺不远,故称“永隆葬事”。朱熹第二封信里所谓“过崇安日,首诣三里”,是说自己一到崇安,首先就去了“三里”。也可证明“三里”“永隆”是同一地。 怎么知道“永隆葬事”应当就是刘韫的丧葬之事呢?因为这葬事是“彦集”在操劳。“彦集”即刘韫之子刘子翔,字彦集。前两天的“答疑”中,我已交代过,他是朱熹的妹夫。刘子翔操劳的丧葬之事,不是他老爸刘韫,还能是谁呢? 不可能是他妈吗?不可能。因为前两天的“答疑”中,我已抄录了朱熹为他妹妹,也就是刘子翔之妻所写的墓志铭,墓志铭中说妹妹“事皇舅大夫公礼敬饬备,下及旁侧侍御,委曲逢将,尤有人所难者”。注意,只说妹妹“事皇舅大夫公”,即公公刘韫,并没有提到她侍奉婆婆。所谓“旁侧侍御”,似是指刘韫的“妾”(或许连“妾”的正式名分也未必有),而且还不止一个。朱熹之妹对公公的“侍御”们也能放下身段来尽儿媳的礼数,故朱熹称她“尤有人所难者”。由此可见,子翔生母早在朱熹之妹嫁入刘家之前就已过世。 前两天的“答疑”中,我已考证过,刘韫的年龄比他的大侄子,也就是刘珙的父亲刘子羽还要小。但按照辈分,他毕竟是刘珙爷爷一辈的人,而且是刘珙爷爷那一辈硕果仅存者。因此,刘珙对他很是恭敬。刘珙也能词,但其传世之作只有一首《满江红·遥寿仲固叔谊》,见宋·佚名编《新编通用启札截江网》卷六。而这首词,正是写给刘韫的寿词。词的题目,《截江网》错了一个字——“谊”当是“祖”,因字形相近而致讹。刘韫字伯固,是刘珙的叔祖父,题作“遥寿仲固叔祖”则文从字顺,作“叔谊”便说不通了。 编后语: 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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