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江淮之间的庐江地区流行新姑爷拜年“闹新亲”。那当儿,新姑爷拜年,都讲究仪表端正,大方不俗气,不小气;讲究开朗洒脱,幽默逗乐,显得有气度。因为是与岳父家的姐夫、哥嫂及其他亲戚新春初次见面,相识团聚,所以亲友们都通过“闹新亲”,试探新姑爷的文明举止,了解新姑爷说话水平,以及灵活或呆板程度。因此,新姑爷拜年都必须得跨过“三道坎”。所谓“三道坎”,一是进门前,妻子的嫂子、妹妹们要和新姑爷玩戽虾子,与新姑爷逗乐。二是喝酒时,嫂子、妹妹们夹菜夹鸡胯子到新姑爷碗里,奚落新姑爷,看新姑爷吃鸡胯子时的笑话。三是饭后玩纸牌,检验新姑爷精明程度。很多人家,新姑爷拜年的头一天晚上,妻子都像说大鼓书一样,交代如何如何应对嫂子、妹妹们的戏弄,如何如何去跨过“三道坎”。那年,大哥作为新姑爷,大年正月初二去岳父家拜年。头一天,大嫂就像唱戏文一样交代大哥说:“戽虾子,嫂子、妹妹们怎么做,你就照样子做;喝酒时一定少喝,一次只能喝一杯酒的四分之一。敬酒,要右手端酒杯,站起身,酒杯一定要低于对方酒杯。先敬上席的长辈。吃饭时,饭粒千万不能落到桌子上。别人夹菜夹鸡胯子到你碗里,千万不能吃,否则会闹出笑话的。我就坐在你身边,夹到你碗里的鸡胯子,你立刻夹到我的碗里,我去处理;和姐夫哥哥们打纸牌,只能输,不能赢……”大哥把大嫂关于跨过“三道坎”的详细叮嘱,一一牢记在心里,印在脑子里。距离娘家大门还有几十丈远,娘家的三个嫂子早已将大板凳横堵在路上。到达板凳前,三个嫂子手拿葫芦瓢,做着戽虾子动作。大哥一看,立刻按照大嫂头天晚上的交代,弯着腰,双手合掌,也做着戽水的样子。三个嫂子在板凳里边往外戽,大哥在板凳外边往里戽,一起一伏,配合得十分默契,像戏台上演出的小品,逗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那欢乐的乡音,飘逸在整个村庄。大哥拜年,算是跨过了第一道“坎”。酒宴开始,大哥是新姑爷,坐在八仙桌一席,大嫂坐在大哥的身边。三杯共饮以后,大哥记着大嫂的话,彬彬有礼地一一敬酒。冷不防,站在大哥身后的大嫂娘家的嫂子出手迅速,把偌大的鸡胯子夹进了大哥的碗里。大哥看着碗里的鸡胯子,那哪是完整的鸡胯子,分明是用棉线将三块鸡胯子连接在一起的。“夹到碗里的菜,新姑爷得一定要吃呀!”嫂子们在一旁一边大笑一边催促着大哥。大哥如若动筷子夹着吃,那三块连在一起,拖拉着,肯定会弄出更有趣的笑话。幸亏大哥心灵手快,迅速把鸡胯子夹到了大嫂的碗里。大嫂大笑,端起碗转身钻进了厨房。大哥的一碗饭才吃不到一半,另一碗饭突然又加进碗中。大哥明白,是嫂子们刚才用鸡胯子奚落自己,想看笑话没弄成,这会儿又央起饭来。“吃饭不能剩,加进碗里就得吃。否则装进口袋,或者用褂子兜着带回家。”嫂子们央饭的一番话,使大哥完全明白,原来“吃不了兜着走”就是这么来的。一旁的大嫂连忙解围,帮大哥处理了碗里的饭,大哥算是跨过了第二道“坎”。打纸牌的规则是:谁胡(开)了一牌,另三家每家得付给二角钱。大哥是新姑爷拜年,心里明白,大过年不能扫了两个嫂子和姐夫的玩牌兴致,只好坐到桌边,恭敬不如从命。只见大哥有模有样的抓牌,把抓的每一张牌插进手中的牌里,然后再从手里的牌中发出一张牌,快速利落,动作娴熟,沉着老练。整整一个下午,两个嫂子和姐夫接二连三地开牌,可大哥只是抓牌,出牌,就是自己不开牌。其实,大哥根本就不会打纸牌,他是按照大嫂反复叮嘱的方法,陪着两个嫂子和姐夫打牌取乐而已。两个嫂子直夸大哥说:“新姑爷牌技熟练,是打牌的高手。”如今,新姑爷拜年,都是酒随量饭随饱,新姑爷不用担心“三道坎”了。但回忆大哥当初作为新姑爷拜年,其按照大嫂的指点逢场作戏,把新姑爷在第一次拜年中的那些传统风俗,演绎得滑稽默契,确实彰显了新姑爷的风度,为春节添加了无穷的乐趣。大哥稳稳当当跨过“三道坎”,真的为大哥点赞。新姑爷拜年“三道坎”,那欢乐的笑声是中老年人难忘的乡音,更是渐去渐远的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