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胡娇琴｜生活的态度
|
下班回家路上，抬头一瞥，在远处青灰色矮房一角，目光捕捉到一抹金黄。那墙面年份久远，历经风吹雨打，好多沙灰已经脱落，局部裸露出墙砖，斑斑驳驳。几片青苔随性地攀爬在墙体上，错落有致，像是随意泼洒的绿色水彩。灰暗的色调，阴暗的角落，被那抹金黄映衬得尤为亮丽、醒目。这是一朵向日葵，茎秆粗壮，稀稀拉拉的几片叶子，使得不大且娇俏艳丽的花盘愈发引人注目。许是没遮挡的半空更有阳光，更有温暖，向日葵努力向上伸展着，尽量使花盘探出围墙。微风轻拂，向日葵随着风轻轻摇曳。我不清楚她是在向我这个路人打招呼，还是正和着风，轻歌曼舞。“林妹妹，今天是从古到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称心满意的事——啊——”正在路边驻足欣赏，不远处隐约传来越剧《红楼梦》“金玉良缘”选段，著名越剧艺术家徐玉兰铿锵有力的音韵极富穿透力，在小巷里回荡。侧耳细听，隐隐约约有一男腔跟着咿咿呀呀哼唱，时断时续，自由不拘，颇有自得其乐之态。听声音猜想，应该有一定年纪了。是谁这么有雅兴？好奇心上来，我不由转身寻找。声音由远渐近，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瘦小的老人，身穿橙黄的环卫工作背心，佝偻着背，推着一辆小型垃圾车慢慢前行。那车子顺着地势的变化晃悠晃悠，宛如另一位老者默默无言，但却如此诚挚地陪伴着老人缓缓前行。车把手上赫然吊着一个绿色的扩音器。老人推着垃圾车，脚步沉稳，不疾不徐，旁若无人地跟着扩音器抑扬顿挫地哼唱着。行至垃圾桶旁，老人熟练地拉上垃圾车的手刹，哼唱声也戛然而止。他弯腰，伸手，吃力地拎起垃圾桶，转身，前行几步，伴随着一声“咳”的深吸气声，双臂猛发力往上一举，整个人的重心上移，把垃圾桶扣上了垃圾车，接着翻转垃圾桶往垃圾车上倒了垃圾，同时还随手拣起了随垃圾倒掉的一个塑料瓶，扔进挂在垃圾车旁的塑料袋里。这么一动，垃圾发酵后的难闻气味便传播开来，在小巷里如游丝般弥漫、飘散。我不由往墙根方向移动脚步，尽量和垃圾车拉开距离，同时屏住呼吸，努力等风儿吹淡气味，自己再也憋不住气了才继续呼吸。而老人呢，依然不紧不慢干着手里的活儿。或许他对于这样的馊臭味已经不敏感了，或许干着这份工作，他根本没有逃避的理由。倒完垃圾，老人轻松把垃圾桶拿下车，转身，放回原处。接着，老人一边跟着扩音器里的徐玉兰继续咿咿呀呀地哼唱着，一边双脚一蹬，上身微微前倾，右手把龙头，左手按着座位顺势往前一推，推动垃圾车慢慢往前行。又到一处，一户人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大婶手提垃圾走出门来，随手往垃圾桶旁一扔，旋即转身。“小妹，这两个空油桶你拿回去存着吧。最近废品回收价格蛮高的。少不可多算，反正你家经常会有塑料瓶，就积起来一起卖吧。”“这样啊……”大婶迟疑了一会儿，返身拿回两个油桶，意欲关门。“别急别急，垃圾袋里还有两个矿泉水瓶索性也一并带回家存着吧。”老人一边拎起垃圾袋，一边熟练地拣出了两个矿泉水瓶，递给了大婶。接着，把剩下的一袋垃圾放进了垃圾车。 
“林妹妹，今天是从古到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称心满意的事——啊——”“金玉良缘”选段循环播放，悠悠扬扬传播出来，仿佛雾霾天里的一缕阳光，令人温暖愉悦，又似闷热空间里的一阵清风，让人神清气爽。老人有一搭没一搭，随性地跟唱着，沉浸在这曲段所创设的情境中，怡然自得，浑然不觉工作之艰辛。沙哑的唱腔远逊色于原唱，但它打破了小巷的宁静，给沉闷的午后平添一份生机。垃圾车伴着老人，缓缓前行。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静静地洒在老人身上。逆光眺望，老人被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他那略带沙哑的唱腔随着车把手上扩音器里的唱词一路飘扬。我默默地望着老人的背影和那辆装满垃圾的小车子，又回首望了望墙角边的向日葵，顿时恍然：长在墙角边的向日葵啊，谁也不知道，它是怎样历经凛冽风霜，从一棵种子顶开碎石砖瓦努力萌发，生长；谁也不知道它怎样经受风吹雨打，从一棵小苗奋力舒枝，长叶；谁也不知道，它怎样经受孤独寂寞，从庭院一角汲取养分尽力成长，开花。过往路人看到的只是站在面前的这一棵风姿绰约的向日葵，正迎着阳光灿烂着。眼前的老人呢？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或正经历着什么，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一位哼唱着戏曲，清倒着垃圾的老人。他以一颗从容淡泊的心坦然面对着生活，不怨不泣，笑着报之以歌。看看眼前的向日葵，望望渐行渐远的老人，感慨油然而生：是啊， “世界如一面镜子：皱眉视之，它也皱眉看你；笑着对它，它也笑着看你。”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很多时候决定我们的，不是生活的境遇沧桑，也不是他人的目光言辞，而是我们自己的生活态度。看不开、放不下，把自己局限在自卑的阴影里，禁锢在无助的绝望中。那么你就看不到温暖的阳光，享受不了生活的乐趣。如果不能打破心的禁锢，即使给你整个天空，你也找不到生活的从容自得。吕凯特曾说：“生命不可能有两次，但许多人连一次都不善于度过。” 让我们像老人一样，在物欲横流的社会，拿出向日葵般的生活态度，心向阳光，笑着生活。 胡娇琴，小学语文教师，高级职称，工作之余喜宅家，闲暇看书，偶种小花。宁海县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木子叶寒 □摄影：安之若素 □题词：储吉旺先生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