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血战水口威名扬 说起来,红军与粤军是一对老冤家——早在第三次反围剿时,粤军的蔡廷锴的十九路军在高兴圩,就同红一、三军团血拼了一场,双方都留下了惨痛的记忆!那场仗虽然表面上看,似乎是红军取得惨胜,但实际大体上是平手——红军的伤亡与蔡廷锴的十九路军相差不大,红军还牺牲了两个师长——尤其是曾士峨的牺牲,使得毛泽东等心痛不已!红军在这之前的战斗中,大都是放几排枪、再一个冲锋就能解决战斗。但在高兴圩作战中,粤军士兵相当顽强、轻易不缴枪投降,尤其是拼死不退、拼刺刀肉搏的战况,是红军以前所从未见过的。所以此战后,红军对粤军还是颇有忌惮的,认为粤军的战斗力在某些方面甚至强于中央军,尤其是内部较为团结——作战时都能主动相互支援。从此战的实际效果来看,红军非但没有什么缴获,而且弹药消耗极大!——这对于武器弹药基本靠缴获的红军而言,可谓得不偿失。所以后来毛泽东认为此战为败仗,是他一生中应当记取的教训!同样,经过此役后,粤军也对红军强悍的战斗力,留下深刻印象。 大革命以后的粤军,主要源自原邓铿的粤军第一师——其它本土部队1918年后基本走向衰亡。时至1925年,该师扩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四军——下辖第十(陈铭枢)、第十一(陈济棠)、第十二(陈可钰)及第十三(徐景唐,1927年因叛变被消灭)等四个师。后来被誉为“铁军”的张发奎部第四军,就是由第十二师发展而成——红一军团第四军的主力,也源自这支部队。蔡廷锴的十九路军,源自第十师。而陈济棠的第一集团军,则是由第十一师扩编而成。该部虽未参加过北伐——没打过汀泗桥、贺胜桥等恶仗,但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依然不容小觑。在那个年代,凡是军阀都明白有兵就有一切的道理,所以陈济棠尽量不与红军交手。1932年春陈济棠派兵北上支援赣州,本是想敷衍蒋介石,没想到其前卫范德星旅行进至大庾与南康之间的新城时,遭到红四军伏击损失了两个营。此后粤军方面就更加小心谨慎,进入赣南地区后,命令各部以固守为主,非有必要不能派大部队出击,基本没有向红军发起进攻。此次红军大军压境,当然不能坐以待毙,粤军做了充分准备。 邓铿(图片取自网上) 7月7日,刚赶到罗田、赤石、州头一线待命的红五军团喘息未定,就接到中革军委发来的电令:迅速出击,消灭张枚新部于乌迳、新田一线!据此,萧劲光与董振堂决定红十三军由正面向乌迳方向攻击,红三军从左翼迂回包抄。红五军团的这个部署,显然是依据敌张枚新所部最初的行进方向做出的判断:该师似应沿着信丰—乌迳—黄坑—湖口的大路,撤回至南雄。可7月8日上午九时,红五军团先头部队刚行进至黄坑附近,突然得知敌第四师已于凌晨一时由乌迳过河,沿浈水南岸向水口方向逃去!之前红五军团部署红三军从左(西)翼迂回包抄,大概是因为乌迳的南面是浈水,回旋余地狭小,不利于大部队的包抄与展开。敌张枚新师的改道,恰好避开了红五军团锋芒——不但避开了迎面而来的红十三军,同时也将红三军甩在了西面。可能是唯恐敌第四师的主力跑掉,顾不上江西军区独立第三、第六师还没有到位,萧劲光与董振堂立刻命令全军改变任务,向水口方向追截敌军! 敌张枚新第四师之所以改道而行,当然不会是毫无缘由的——连日来粤军通过空中侦察,大致摸清了红军大部队的动向。7日晚,余汉谋电令张枚新:“……,经阳酉电令,仍经水口墟、江头墟、白石坑向南雄前进,并电伯豪、预达兄派队,由河南岸往水口墟方面接应。”(注1)敌张枚新师之所以凌晨一时便开始出发,除了军情紧急与天气炎热之外,另一个原因是不少团以上军官都带了家眷——可能是姨太太,撤退时当然不能留在信丰城。那时缺乏交通工具,敌军官的太太及家眷只能用轿子一类的抬着走。据老红军杨清峰回忆:“水口战役时,我们救护组在完成救护伤员的同时,还俘虏了敌军的一个官太太。这个敌军官太太,乘坐着两头骡子驮着的架窝子,在仓皇逃跑时,掉进了路边的水田里,几个护兵见势不妙就逃跑了,官太太被我们俘虏了。”如此一来,行军速度必然缓慢——从乌迳圩到篛过村四十来华里路程,竟然走了十余个小时! 红五军团预定的设伏地点在黄坑一带,其时提前出发的红三军已到位——正准备按计划展开,红十三军的前锋刚抵达黄坑附近,于是红五军团后队变前队,取捷径奔向水口圩。经过一路强行军,下午一时许,红十三军终于在水口圩东北约五公里处的篛过村附近,追上了敌张枚新的第四师所部——派出去的侦察员带回的两个老乡报告说,就在东面不远的山脚下,一支约有三四千人的粤军正在休息,“一个个都脱光了衣服,躺在吊布床上睡大觉,没带什么重武器,骡马和行李担子也很少。”(注2)为进一步摸清情况,董振堂与萧劲光根据参谋长周子昆的建议,又派出三个侦察小组,隐蔽接敌查明人数和所处具体位置及地形。经侦察发现,这股敌军应为两个建制团,大概是刚吃完午饭正在休息,没带什么重武器、骡马和行李担子也很少。经过分析后董振堂等判断,这肯定是粤军第四师南撤的后卫部队,决心出其不意发起进攻,争取一举消灭这股敌人。根据时任红五军团司令部机要科长贺光华的回忆:“部队于下午3时出发,以红13军第37师为前卫,分两路秘密接近敌人,……,先用火力猛攻,把敌阵脚打乱,尔后冲击歼敌。红13军第38师为预备队。”(注3)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大概由于年代久远以及档案资料的缺失,贺光华将军的这段回忆里没有提到有关红十四军的参战经过。但曾任红十四军第四十一师参谋长孙毅将军在其回忆里明确地说道,他所在的红十四军第四十一师也参加了此战——“1932年7月8日,红5军团奉命向广东乌迳开进,中途接到改变方向,赶到水口圩,堵击粤敌第4师向南雄逃窜的命令。这时41师番号改为38师,我仍担任参谋长,程子华任师长。当天下午,在水口圩以东的一个村庄,红5军团与敌人隔河打响。13军作正面进攻,14军在右翼,另一支兄弟部队由左翼渡江绕到敌后,击溃敌人两个团,敌人当晚退守水口圩及附近高地,构筑工事,固守待援。”(注4)孙毅将军的这段回忆,亦可在曾任红四十一师师长程子华的回忆里得到印证:“五军团以十四军在正面攻击,以十三军由左翼渡河绕道敌后,很快击溃敌人两个团,敌当晚退守水口圩及附近高地。”(注5) 不难看出,不仅孙毅与程子华回忆的基本信息能够相互印证,而且有关红五军团参与此战的主要过程也与贺光华的回忆大致相同。那红十四军所部如果参加了这次大战,又为何在军史中没有留下明确的记录呢?此外,又该如何解释孙毅与程子华回忆中的异同呢? 综合相关史料记载,红十四军在苏区内打土围子的作战中,伤亡了不少人——其中红四十一师仅剩下一个建制团。因此,“6月8日,根据中革军委决定,撤销红十四军的建制,将其部队缩编为第三十九师,划归红十三军建制,……”(注6)笔者依据红一、五军团于6月9日从龙岩一带向赣南挺进这一史实推测,红十四军应该是在半途中与红五军团主力会合,军团总指挥部很可能没有来得及向部队传达。数月后红三十七师师部撤销——部队分别编入第三十八和第三十九师,转过年来红三十九师又改为第十四师,加上年代久远,难免在记忆上产生混乱。由此可以知晓,水口大战前夕红十三军下辖三个建制师(第三十七、三十八及三十九师),七个建制团(红三十九师为三个建制团)。 此时的红五军团貌似强大,但实际部队缺员很多——经过赣州战役后的红十三军只有四千多人,推测红十四军缩编的第三十九师约有三千多人,加上军团部直属的独立团,总共约有八千多人;而经过漳州战役后的红三军第七、九两师只剩下四千来人,令人意外的是留在苏区内打土围子红八师,竟然只剩下一千多人!再加上冒着酷暑行军,有些身体较弱的战士染病,所以整个红五军团的总兵力,大约只有一万四千人左右。如果中革军委配属的独立第三、第六两师能及时赶到,红军围歼敌张枚新第四师的兵力之比勉强为2:1,可由于敌情变化过快,这两个独立师还在赶来的路上!但萧劲光与董振堂已经等不及了——唯恐这股敌军逃走,随即命令红五军团准备发起攻击。大概是考虑到红三军刚刚赶到,再是与敌军中间还隔了条河——浈水(江),董振堂将红十三军分为两路:以第三十九师从正面展开攻击,以第三十七师从敌之左翼隐秘渡河,截断敌军逃往水口圩的退路,并定于下午三时发起攻击。以第三十八师为预备队,军团指挥部跟在第三十七师身后,同时派出参谋人员通知红三军迅速向军团指挥部靠拢,做好投入战斗的准备! 红五军团的意图是,先抢占敌军休息处旁边的山脊,然后居高临下用火力急袭,将这股敌人打乱后再发起冲击,一鼓作气歼灭这股敌人。红五军团的这个作战计划很好,只可惜红三十七师出发不久,忽然有个战士不慎枪走火!正在休息的敌人听到枪响,立刻组织兵力只携带枪枝弹药,猴子般迅速抢占制高点!此时红三十七师先头部队刚行进到浈水河边,只能隔河开火——企图用火力阻止并杀伤敌人。由于队伍尚在行进间,难以立时无法构成足够的火力,因此敌人抢先一步占领了制高点。根据时任红三十九师(原红十四军)直属队党总支书记罗元发的回忆推测,该师的过河地点大约在水西坝附近——“我们红五军团,首先在水口圩上游500公尺地点渡河。……我和十几个战士,一起爬上对岸后,就拼命跑向指定地点参加战斗,……”(注7)由于红五军团失去了制敌先机,只好立刻组织部队实施突击,希望趁敌立足未稳,拿下制高点。由于事起仓促,突击并未奏效,只能退下来重新组织。恰在这时,红三军赶到了! 参考图:红五军团7月8日大致作战过程(根据史料制作) 如前所述,红十三军打赣州时伤亡了上千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红三十七师,于是萧劲光命令红三军换下正在进攻的红三十七师。可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仔细查看地形,红三军的进攻也未能成功。经过数小时激战,敌军后卫部队虽被击溃,但却掩护两个团的主力退进水口圩。此时天色已晚,加上地形不利——敌张枚新部占据了水口周边的制高点。萧劲光和董振堂见状,只好下令部队暂时停止进攻。当晚经过进一步勘查敌情和周边的地形,董振堂和肖劲光重新作出兵力部署:命令红三十七师在红三军左侧向东展开,占据有利出发阵地;红三十八师在三十七师右翼浈水南岸占领有利阵地,并规定全军于当晚完成进攻准备。不幸的是,红五军团的领导此时犯了一个自以为是错误——大概是红五军团在攻击这两个团时水口方向未见援军出现,而水口圩距南雄又只有约四十里路程,故想当然地认为张枚新的师部及其他两个团已经撤回到南雄了!因此,在当晚发给方面军总部的电文中报告说,粤军第四师已撤离。大概考虑到部队这两天十分疲惫,周围的地形也不熟悉等情况,故董振堂和肖劲光在电文中报告说,如今晚不能解决战斗即撤至北岸休整。随后,命令红三军和红十三军相互靠拢,撤回至浈水北岸宿营,待第二天天亮以后再发起进攻。 不知是什么原因,方面军的最高指挥机关接到红五军团的电报后,未作进一步的分析和研究,竟然相信粤军第四师真的已经撤退,未按原计划向这个方向增援。但从当时的战场情况来看,敌张枚新的这两个团虽被击溃,可实际五军团并没有什么缴获,而且几乎全都退进了水口圩,这说明敌人的败退是慌而不乱——并不是四散奔逃。这是其一。其二是如果张枚新已带领师部及另两个团撤离,后面这两个团应该连夜撤向南雄,而不是在水口圩据守。从以上两个迹象推测,敌第四师应该已经同由韶关赶来增援的粤军联系上了,张枚新部很可能是故意留在水口圩,黏住红五军团等待援军前来围歼。红五军团之所以要撤回浈水北岸,是因为南岸这一带的东面是大山、南面是水口圩,而红五军团所处的这块儿地方较为平坦,但面积很小部队摆不开,如果敌军夜间来袭很是不利,所以撤回到北岸是明智之举。加上一来部队这两天过于疲劳,二来确实有些轻敌, 战争是敌我双方的博弈,粤军盯上的则是欲围歼敌第四师的红五军团——余汉谋在其“佳子”电中曰:“特急。限一小时到。张师长枚新鉴:密。庚戌电悉。已令预达率戎光等六团,本晚星夜由雄河南岸赶到水口圩策应,努夹歼赤匪,并多携米粮,仰努力支持待援。”(注8)这就是张枚新部之所以要冒险固守水口圩的根本原因!余汉谋在同时发给援军的电文中曰:“急。限一小时到。南雄李委员博豪兄并转预达、戎光两兄鉴:密。倾接枚新庚戌电称:职师本庚午由南亩向水口前进,匪第五、第十五两师埋伏十余里,中途将我袭击,激战六小时,始全数到达水口布防,……。现仍在支持中,并佳晨无米等语。兹仰预达兄率六团,星夜由南雄河南岸赶到水口圩,……”(注9) 1932年7月9日早晨六点钟,休整一夜的红五军团开始向水口圩的敌张枚新第四师发起攻击。综合各种史料及亲历者回忆,红五军团的部署大致与以前相同:红十三军由正面进攻,红三军从左翼迂回到敌后方——切断敌军退路,一举全歼粤军这个第四师!刚开始的时候还算顺利,红十三军从正面猛攻,红三军插到水口东南侧,向水口圩南侧两个团进攻。红九师经过几次冲击,将守在圩外制高点一个营的敌人分割围住。大约十点多钟,右翼的二十七团报告攻击得手,九师师长彭雄立刻命令二十六团由左翼展开攻击,他亲自率领二十五团由正面强攻,准备尽快拿下粤军第四师这个营。只要拿下这个制高点,就可阻住敌由南雄方向赶来的援军,主力就可从围歼水口圩的敌张枚新师主力。没想到就在此时,山上的粤军突然由三个连增加到三个营!原来由南雄增援的敌军赶到了! 敌人的援军一到,战场形势立刻发生了变化!红九师将直属队都调了上去,用手榴弹和刺刀与敌人短兵相接,阵地几次得而复失,最后几乎所有的人全都冲了上去,但没想到敌人却越打越多!接近中午时分,红三军发现不对,只好退回到原来的出发阵地进行休整。此时粤军前来增援的独三师和独二旅的六个团,已经全部从南雄陆续赶到——随即战场形势骤变,兵力占优的粤军反客为主,开始向红五军团所部发起进攻!红五军团指挥部设置在水口圩东侧的山上,发现有大批的敌军向东运动,董振堂等立刻明白,敌人的援军到了!于是改变了部署,命令红十三军和红三军就地构筑阵地,准备迎击敌军将发起的进攻,同时派出小部队佯攻骚扰南边的敌人,意图使其不敢随意发动进攻。 这时,驻扎在韶关的粤军航空队也出动了!韶关距离水口圩空中直线距离只有一百多公里,飞机转瞬即到——十几架战机飞临水口一带侦察、轰炸。得到空中支援的粤军,很快就侦知了战场的形势,下午一时开始疯狂向红十三军的阵地发起冲击!红十三军面向水口镇的阵地正前方,是一块儿只有六七百米宽的平坦地域,右边(西边)是浈水,此时又因为天下大雨,河水猛涨、水深流急,不利于部队行动;而左边(东侧)则是大山。因此水口圩内的敌军只能从只能从正面进攻。粤军仗着人多势众,采用集团梯次冲锋的战术,一波又一波地向红十三军阵地冲击。为了节省弹药,红十三军充分利用有利地形,一直将粤军的进攻部队部队放到很近的地方,然后先摔一排手榴弹继而跳出工事,挥舞大刀与粤军士兵肉搏!红十三军的兵士大都是来自陕甘和冀豫等省的农家子弟,能吃苦、身材比广东人要高大,加上又基本都是作战经验丰富老兵,肉搏时显然在经验和身体上占有很大的优势。 陈济棠麾下的粤军士兵,之前从未同原西北军所部打过仗,对原西北军的战术等也不甚了解。原西北军大刀对枪刺的肉搏,是进行过专门训练的——有一套简单有效专门对付枪刺的刀法。大刀对枪刺的基本战法是当对方突刺时,用刀背磕偏对方的步枪,趁势垫步上前近用刀刃劈杀,整个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粤军之前作战也十分凶狠,两军对垒时,经常叫骂着主动冲上来进行肉搏,例如在与凶悍的广西士兵作战时,从不落下风!但此次碰上红十三军却吃了大苦头!粤军的士兵身形比较矮小,身体素质及力量等方面,明显不如红十三军的北方士兵,且第一次碰上同大刀肉搏,突刺时步枪被敌方的大刀轻易地磕到身外,而对方的大刀借着磕枪的回力紧接着顺势劈过去,粤军士兵往往猝不及防就被砍倒!而粤军采取的是波次进攻,战场又比较狭窄视野不好,一波接一波地向前冲,被红十三军杀的血流成河,成片地倒在战场上!起初粤军有点儿不信邪,拼命向红十三军的阵地正面冲击,当冲在前面这个团伤亡大半后才醒悟过来。 大约下午三时许,一股约有近一个团兵力的粤军,从红五军团两个军的结合部突了进去,摸到了军团指挥部附近——直接威胁到军团指挥部的安全。其时军团指挥部周围,只有一个特务连及机关人人员,刚升任军团总指挥的董振堂异常冷静,吩咐军团参谋长周子昆赶紧将所有人员组织起来,编成战斗小组隐蔽占据有利地形,分兵把守几处要点,准备对付敌人即将来临的攻势。董振堂则脱了外衣,一手持驳壳枪、一手握着一把大刀,带领特务连埋伏在前面。突入到红五军团指挥部附近的这股敌人,在山下经过短暂的休整后,开始展开进攻队形,准备向红五军团军团部发起冲锋。正在危急时刻,时任江西军区司令员的陈毅带领的独三师和独六师,终于赶到了!陈毅简单瞭望一下战场态势,命令独六师前去红五军团指挥部接受任务,他则率领独三师直奔红三军阵地。 红军时期的陈毅(图片取自网上) 陈毅来的正是时候,红三军已经吃不住劲了!粤军在红十三军阵地前吃亏后,将主攻方向转到红三军这边。此时位于最南端的红三军,只剩下不到五千人。战至下午四时,首先是红三军第八师阵地被突破——红八师的排以上干部大部分伤亡,敌人一下子涌到红九师阵地的正面!面对三个团的粤军,只有两千多人的红九师渐渐抵挡不住——如果红三军的阵地失守,敌军就可直接攻击红十三军的侧后及山上红五军团总指挥部!此时此刻,面对粤军十个团的攻击,红五军团全线告急——不仅红三军,就连总指挥部也已经没有预备队!红三军的军长、政委和参谋长等都已亲自上阵拼杀,整个阵地已无法指挥,红五军团各部都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就在这十分危急的时刻,陈毅率领的江西军区独立第三师终于赶到了!在独三师的全力支援下,红三军的阵地终于稳住了。 摸到到红五军团总指挥部的这股敌人,并不晓得红军的援军已到。当他们呐喊着冲上来与董振堂率领特务连展开厮杀时,独六师根据董振堂的部署,突然从右侧面一家伙冲杀过来!这时,红十三军派出的援兵也从起左侧后杀到!在红军的两面夹击之下,这股敌人很块就被击垮了,溃兵漫山遍野四处逃窜。战至傍晚,在陈毅带来的这两个独立师支援下,红五军团终于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阵地。经过一天战斗,双方都杀得精疲力尽,退回到各自的阵地形成对峙。由于红三军首当其冲,损失十分惨重——红八师失去了战斗力,全军包括轻伤员在内只剩下不到三千人。萧劲光与董振堂本欲将红三军撤下去休整,但因兵力不够又怕独立师战斗力有限阵地失守,只好安排红三军继续在阵地上固守待援。 这天战斗结束不久,方面军朱德总司令和叶剑英总参谋部长率领部分参谋人员和通讯分队,匆匆赶到红五军团指挥部。认真听取和了解两天来的作战情况,查询当面之敌的兵力和装备等情况后,才发现原来的情报有误:原以为水口当面之敌只有十个团——张枚新第四师的四个团加前来增援的六个团,大约共有一万五千余人,与红五军团的兵力相当。实际仅通过白天的作战已获知的粤军番号,就大致知晓有张达第五师的张、吴、骆三个团,李汉魂师的陈、廖两个团以及陈章旅的杜、梁两个团,加上张枚新第四师的四个团共十一个建制团,再加上各师、旅的直属部队足有两万多兵力——比红军估计的兵力要超出很多。朱德和叶剑英对敌情进行了分析,判定粤军还会继续增援,决定将红一军团和红十二军调上来,配合红五军团消灭水口这一带的粤军。大概是考虑到这股粤军数量较多,后又决定将红三军团也调过来参战。方面军总部做出的具体部署是:以浈水为分界线,河北岸归红一军团和红十二军,河南岸归红五军团等部。两个军团协同攻击水口镇。规定各部于当晚进入出发地域,第二天(10日)上午十时前,完成全部作战准备,十二时准时向敌人发起攻击。战斗打响后,所有参战部队统归林彪指挥。 朱德、叶剑英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部署和调整,主要是发现有一股敌人正在浈水北岸运动,有向我右翼(北)迂回包抄的迹象。其时由于兵力不足,红五军团并未派出部队,沿浈水北岸进逼水口镇敌军的左翼(西)——这个地区恰是红军的一片空白区。红五军团现有阵地的左(东)面全都连绵不断的大山,不利于大部队的行进,估计粤军短时间内难以从这个方向分兵迂回。10日凌晨,红一军团和红十二军所部相继赶到水口地域。随红一军团行动的毛泽东直接来到红五军团指挥部,听取和了解整个作战情况后,又亲自到前线观察了敌人阵地。随即根据敌我双方态势以及红三军损失较重等情况,毛泽东有对原来的部署做出调整:红一军团主力用于红三军方面——即左(南)翼;将红十二军由红五军团正面——即红十三军方向,调到浈水北岸——阻滞并围歼敌之迂回部队。这两个作战方案的区别在于:一个是以浈水为界,分成两个不同作战集团,配合围歼水口圩的敌军;另一个虽然也是分为两路,但有轻重之分——主力集中在浈水南岸,直接由北、东、南三面攻击水口圩的敌军主力;另一路通过阻击配合南岸的攻势,然后围歼沿浈水北岸迂回进攻的敌军。 从之后战局的进展来看,这后一个部署明显要好于前一个。因为粤军的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浈水南岸的水口一带。浈水在这一带的河面,平时有40—80米宽,周边几公里范围内只有靠近水口圩的大部村左近,有一座横跨浈水的古桥。如果红一军团从北岸发起进攻,只能围歼敌军的迂回部队,由于只能从桥上或泅渡才能攻进水口圩,极易遭到敌军的火力封锁!恐怕除了用火力支援南岸的战斗外,很难有更多的作为。而疲惫之师红五军团单独在南岸,要面对北(正)面和东(侧)面两处敌人,由于这两处粤军的兵力强大,其攻击的难度和强度可想而知。而这后一个方案,将主要力量都摆在浈水南岸,红五军团等部由正面攻击水口圩的敌军;红一军团由红五军团的左翼进击——对付粤军的右侧翼。如过战斗发展顺利,有可能抄到水口守军的后路,截断这股粤军退往南雄的通道。所以,后来实际的作战部署,是按照毛泽东制定的后一个方案实施的。 10日凌晨,红一军团按照新的作战部署,命令部队悄悄涉过浈水,秘密向红三军的阵地运动,准备从东、南两侧,攻击水口圩内粤军的右侧后;红十二军等部则占据浈水河北岸的阵地,准备攻击沿浈水北岸迂回的敌军;担任从正面进攻的红五军团上下窝了一肚子火,根据两天来与粤军作战的经验以及水口圩敌军武器装备的具体情况,董振堂决定在独三师的配合下,将红十三军能征惯战的战士集中起来,只带大刀、手榴弹和驳壳枪、马步枪等轻武器,发起进攻便冲进水口圩,直接与粤军主力进行短兵相接的肉搏战!由于红一军团路途较远,中间既要涉水还要爬山,所以方面军总指挥部将总攻时间定在中午12点。同时为了掩护大部队的展开,命令一线部队不时派出小部队,通过虚张声势扰乱敌人。 红军在抓紧时间调兵遣将,进行新的部署时,粤军这面也没闲着——这时粤军的指挥官们,似乎并未察觉红军的援兵已到,加上陈济棠派来的另一部分援军正陆续赶来,也准备第二天向红军发起全面进攻!此时水口一带的粤军已有十三个建制团的兵力——计张枚新第四师的四个团、独立第二旅陈章的两个团、独立第三师李汉魂的三个团、第五师张达的三个团、第二军香翰屏的一个团,即使不算各师个旅的直属部队,总兵力也足有20,000多人。粤军第四师师长张枚新与独二旅旅长陈章商定,第四师主力从正面出击,独二旅将由第四师的右翼出击,肃清浈水南岸的红军;第四师另派一支部队由水口石桥进抵浈水北岸,向北迂回攻击红军的侧后。为加强第四师的兵力,独三师师长李汉魂又将其所属的廖团,临时拨给张枚新指挥。粤军在水口一带,共集中了九个团的兵力,准备一举打垮当面的红五军团!有趣的是,粤军所部在进攻的同时还留了后手——为了防止后路被抄,另安排两个团在水口西南三公里处的大坪警戒——这是粤军回撤南雄的要道。 10日一大早,粤军独三师师长李汉魂一行,来到独二旅陈章设在水口西面大坑山塘高地的指挥所。上午九时,粤军各部全部到位后,先由左右两翼的部队开始行动。右翼陈章独二旅打先锋的是梁团,向田寮下搜索前进,大约一个小时后与红三军的第八师发生接触。见梁团已同红军交上了火,陈章命令其另一个团——罗团绕到梁团的左翼,同第四师的蒋团会合,然后三个团一起向红三军八师据守的阵地发起进攻。红三军的第七师和第九师此前参加过漳州战役,此次经过两天的作战中损失惨重,已按照命令撤到浈水北岸休整。第八师虽然在头一天的战斗中丢失了阵地,但损失比七、九两个师要小,加上独三师虽有约三千兵力,很难顶住粤军三个团的持续猛攻。接近中午时,前面的两道防线都已被攻破,就在危急时刻红一军团赶到了!首先赶到的是红十五军所部,冲上去就是短兵相接——这可是红十五军的拿手好戏,经过一阵砍瓜切菜,很快就将这三个团的粤军击垮。 再说由水口圩过桥,沿浈水北岸迂回进击的粤军那两个团,走了没多远也遭到红军的阻击!其时在北岸临时担任防御任务的,是红十二军直属的特务团。由于这一带之前未发生过战斗,故红五军团没有留下像样的出发或防守阵地。红十二军特务团虽有近千兵力,但面对两个团优势敌军的冲击,还是很难抵挡住。此时,红十二军主力正在后方集结,为中午的全线攻击做准备。于是,方面军总指挥部命令已撤到浈水北岸休整的红三军第七师和第九师,立刻赶过去支援!红七师与红九师能作战的人员(包括轻伤员)赶到后,迅速投入战斗,很快就遏制住这两个团敌军的攻势。水口圩的敌军主力听到两侧响起激烈的枪声后,也开始向正面红三十九师的阵地发起进攻。就在此时,红军的总攻开始了! 中午时分,路途最远的红一军团到位后发射三颗红色信号弹,紧接着红五军团也发射三颗红色信号弹,随即水口战役的全线反击立刻发动!红五军团居中、红一军团居左、红十二军居右,三路大军一齐杀向水口圩周边的敌军!红五军团第十三军在独六师的配合下,战士们手握大刀跳出工事,迎上去直接就是近身肉搏!粤军士兵被突如其来的进攻打懵了,经过了不长时间的拼杀,抵挡不住的粤军士兵掉头就往回跑,红三十七师突击队追着残敌直接冲向水口镇!红三十八师这边的敌人见势不妙,也掉头往回窜。这两股敌军没跑几步就溃散了!幸亏这儿离水口镇不算远,张枚新指挥后面的粤军反扑上来!经过几次反复冲杀,红十三军与独六师终于攻入镇内——与粤军展开巷战。此时粤军在水口镇还有两个团的兵力,但被前方不断溃退下来的败兵冲乱了阵脚,可敌第四师师长张枚新等还不甘失败——如果立刻败退,左右两翼的粤军有可能被红军包了饺子。当时粤军装备的主要是三八式步枪,可过长的枪身在狭窄的巷战中反而成了劣势!面对红十三军排山倒海般的攻势,经过约两个小时的血战,粤军终于支撑不住了! 一直在水口西面大坑附近一座高地上观战李汉魂,眼见水口圩的战况激烈,张枚新等部正拼命支撑!而粤军战线的左翼——浈水河北岸的两个团,节节败退已经无法进行有效抵抗!粤军两个团的兵力充其量不过三千多人,而红十二军与红七和红九师加在一起差不多就有七千多人,所以红军的进攻开始不久,这两团很快就支持不住,顺着浈水北岸一路败退。这两个团中,有一个是粤军独三师临时拨给张枚新的廖团,李汉魂见状心急如焚,急忙调一个团上来打算支援!李汉魂是想用一个团进至浈水北岸,用逆袭的战术支援败退的廖团等部,也可间接地支持水口张枚新所部。没想到杜团刚奉命赶到,水口镇内的张枚新等部已顶不住红军的攻势,连招呼也顾不得打,抛下北岸的两个团,撒丫子就往南雄方向溃逃了!在北岸苦战的两个团,也被红十二军打散,拼命往回逃跑。红十二军的三十六师一气追出近二十多华里,没想到粤军士兵也很能跑,红军并未抓到几个俘虏。 参考图:水口大战10日作战过程(依据史料制作) 前面的粤军溃退,眼看就把李汉魂部给暴露在红十三军面前!此时右翼(南面)陈章等几个团也失去联系,李汉魂急忙命令手头掌握的张、杜两团,就地阻击从水口圩杀出来的红十三军,同时还打算将在大坪一带警戒的吴、陈两个团调上来实施反击。不料此时又传来了坏消息,红一军团已经已将右侧陈章等部击垮,正沿着山麓一路向这边追杀过来,如果将吴、陈两团调离,主力退往南雄的后路,就将会被红一军团一刀斩断!这时李汉魂才恍然大悟,他已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再不赶紧后撤就来不及了!幸亏李汉魂所处的大坑,离大坪只有三里多路,十几分钟就可跑到了。李汉魂跑到大坪,立刻组织手头四个团,分头阻击来自水口的红十三军和追击陈旅等部的红一军团。由于这一带都是连绵不断的山区,短时间红军无法翻越大山实施迂回包抄,只能顺着大路追着粤军的屁股打。李汉魂所部此前尚未全力投入进攻,部队的体力和战斗力损耗不大,几个团采用交替掩护撤退的战术,狼狈地向南雄败退。由于粤军跑得太快,当红三军团从大庾匆匆赶到时,整个战役已经基本结束。傍晚时分,红军追杀到浈水大坪镇的南岸,见粤军大部都已过桥撤到南雄,红军只好停止追击。留下警戒部队后,红军主力陆续返回到水口一带打扫战场。 经过两天多的血腥拼杀,水口战役终于落下帷幕。这一仗,双方死伤惨重,可以说是尸横遍野——连水田与河沟中的水都被血染红。由于粤军作战十分凶悍,红五军团在第二天的作战中伤亡惨重,当然更可能是战况激烈杀红了眼,红十三军攻入水口及在后面的追击中,即使粤军士兵跪地投降照样砍杀不误,后在部队领导和政工人员宣传和制止下才停止杀戮!战后,“据李汉魂给陈济棠的报告中统计,仅张达的第五师、李汉魂的独三师和陈章的独二旅,就损失了官兵一千二百二十五名,其中阵亡三百零三名,受伤四百九十一名,失踪三百九十一名。而伤亡更加惨重的张枚新第四师,尚未统计在内。”(注10)另据肖劲光回忆,仅水口圩正面红五军团战场,就散落着九百多具粤军被砍杀的尸首,加上红一军团(原红三军战场)及浈水北岸红十二军等部的战果,推算粤军仅阵亡的至少也在一千二、三百人以上,受伤的估计少说也得有几千多人。李汉魂的独三师和陈章的独二旅,仅仅参战五六个小时就遭受如此大的损失!陈章率等三个团在红一军团的打击下翻山越岭往回逃,一路上许多溃兵四散逃到大山里。如果不是李汉魂恰好赶到大坪组织阻击,陈章旅两个团加第四师的那个团,恐怕就全部交代了!战后陈章告了张枚新一状,说他只顾保存自己不顾友军危殆,张枚新因此受到陈济棠撤职的处分。 注释: 注1、8、9:见中国第二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一编军事(三),江苏古籍出版社,第102页。 注2、3:见《红军反围剿史料》,第124页。 注4:见《孙毅将军自述》,第82页。 注5:见《程子华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12月第1版,第55页。 注6:见王建英著《中国红军发展史》,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1月版,第248页。 注7:见《罗元发回忆录》,第二章 苏区反“围剿”之“红五军团大刀队”。 注10:见《工农红军在粤北的故事 三千壮士血战浈江两岸埋忠骨 ——1932 注10:见《工农红军在粤北的故事 三千壮士血战浈江两岸埋忠骨 ——1932年南雄“水口战役”全记录》来源:韶关日报 作者:廖桂洲 李迅 /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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