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的人看见潘兰珍,总是不无心疼地摇头叹息,感叹“这个姑娘的命比黄连苦”。 1932年,上海贫民窟女孩潘兰珍回到家,发现丈夫“李先生”不见了。她几乎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却始终寻不见丈夫的踪影。 潘兰珍整日愁眉不展:“他为什么抛下我?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吗?”问题的答案写在邻居送来的报纸上。 那天,邻居攥着报纸,火急火燎地找上门,张了几次嘴但说不出话,于是气喘吁吁地指了指报纸上的一则新闻。 顺着邻居手的方向,潘兰珍看见了几个醒目的大字“陈独秀被捕”,“这人是谁?关我什么事?”潘兰珍如此想。她还沉浸在丢掉丈夫的痛苦中,哪有心思关心这个陈独秀。 不过,当她瞥见报纸上印的照片时,瞬间瞪大了眼,惊呼:“这不是我丈夫吗!” 陈独秀一生共有三位妻子。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陈独秀的原配妻子高晓岚,刚好比他大三岁,他们的结合是旧社会包办婚姻的产物。 高晓岚封建守旧,陈独秀可是立志改变旧社会风气的革新人物。婚后,两个人的意识冲突日益明显,很快变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分道扬镳了。 陈独秀离婚后,偏偏爱上了前妻同父异母的妹妹高君曼。 高氏姐妹的性格完全不同,妹妹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接受过文化教育,和陈独秀很有共同话题。 在那个年代,两个人如飞蛾扑火般相恋、结婚。值得一提的是,高氏姐妹共给陈独秀育有三男两女五个孩子。 时光匆匆,十五个春秋转瞬即逝,这对曾经如胶似漆的爱人之间产生了间隙,高君曼带着孩子去了南京。 陈独秀的人生也随着她的离开陷入低谷,现任妻子离他而去,大儿子陈延年被蒋介石杀害,二儿子陈乔年随之英勇就义,原配妻子因儿子牺牲郁郁而终。 不过陈独秀无暇悲伤,他的当务之急是逃命:当时国民党政府正悬赏通缉他。 为躲避国民党追捕,陈独秀不得不改名换姓、东躲西藏,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1930年,陈独秀在上海的弄堂租了间破旧房子暂住,化名“李先生”,称自己来自南京。 他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房间里研读马列主义文章,不过偶尔也会出门转转,和邻居们闲聊几句。 陈独秀对住在他家旁边的那位女邻居印象特别深刻,叫潘兰珍,圆圆的脸蛋儿大眼睛,衣服破旧但收拾得干净,十分惹人疼爱。 他注意到,邻居们看见潘兰珍,总是忍不住摇头叹息,感叹这个女孩“命比黄连还苦。” 这个姑娘来自江苏通州,出身贫寒,父母都是穷苦的农民。潘兰珍四岁那年,家乡发生洪灾,父母带着她离开家乡,逃亡至上海。 一家几口身处异乡,主要靠父亲当装卸工挣来的微薄薪水为生,潘兰珍天天跟着母亲四处拾荒,以补贴家用,多少帮父亲分担点压力。 为了生活,潘兰珍13岁那年进了一家纺织厂当童工,年纪轻轻就在苦水中挣扎,过得不如牛马。 如果只是辛苦还好,这样苦不堪言的日子过了四年,命运给了潘兰珍重重一击。 从进入纺织厂起,潘兰珍身边就不缺乏追求者,17岁的潘兰珍越发亭亭玉立,不幸被流氓盯上。 那时,工厂里有一些流氓总喜欢骚扰她,工头以驱赶流氓为由主动接近潘兰珍,多次强行闯进她的住处,企图强行占有她。 身小体弱的潘兰珍誓死抵抗但无可奈何,被工头强暴,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出生不久后不幸夭折。 和工头共同生活的日子,是潘兰珍永远不愿回忆的噩梦。工头稍有不顺心就对她百般虐待,打、骂都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孩子夭折后,工头变本加厉,使潘兰珍整日活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下。 潘兰珍忍无可忍,趁工头不注意,逃出来这个“人间地狱”。她不愿继续去纺织厂做工,所以去了父亲所在的烟草公司,又在父母的帮助下,租了间位于上海熙华德路的房子。 1930年的一天,潘兰珍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回家,第一次看见旁边搬来的新邻居“李先生”。 这段时间常听邻居们说,这位李先生是位文化人,怎的如今活成了这幅穷困潦倒的模样,潘兰珍脑袋里装满了疑惑。 陈独秀之前已经听说了潘兰珍的悲惨遭遇,但遇到过本人,没想到今天见到了,他多看了几眼面前这个大姑娘,眼神里是装不下的同情。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从那以后,两人的交往日益频繁。 陈独秀时常提携东西到潘兰珍家,传授这位小姑娘一些人生感悟。 潘兰珍见这位李先生四体不勤,也总是来陈独秀家干干家务活。 长此以往,两人情愫暗生,同年,陈、潘决定共同生活。 这对夫妇是典型的老夫少妻,“李先生”陈独秀当年51岁,比潘兰珍大29岁,两人携手外出,常被人当成父女。 安全起见,陈独秀没有把真实身份告诉妻子。潘兰珍倒也对丈夫足够信任,丈夫不说,她也不问,丈夫为人善良温和,从来不嫌弃自己,这足够了。 在潘兰珍面前,陈独秀不再是大名鼎鼎的“陈独秀”,只是落魄的“李先生”,他总是很耐心地教她读书写字。 潘兰珍此前从来没看过书,但一学就会,连陈独秀都夸她“脑子很灵光”。很快,潘兰珍就从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变成了能看报写字的“读书人”。 虽然贫苦,不过好在身边有可以相互依靠的人,两个人打心底里认为这样的日子很快乐。 人高兴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两年时间匆匆而过,潘兰珍很纳闷,在一起两年了,自己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夫妻俩一商量,抱养了一个女孩,叫潘凤仙,陈独秀给起的名字。 本以为这样平淡且幸福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殊不知变故正悄然降临。 那天,潘兰珍带着女儿从娘家回来,发现丈夫不见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回家,两年来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潘兰珍把女儿托付给父母,然后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始终没寻到丈夫的踪影。 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何就这么凭空消失?潘兰珍觉得李先生或许是嫌弃自己不能生孩子,抛下她们母子俩离开了。也不应该呀,不是已经抱养过孩子了吗? 潘兰珍百思不得其解,整日愁云惨淡。直到有一天,隔壁邻居拿着报纸,火急火燎地冲到她家,邻居累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指着报纸,向潘兰珍示意。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潘兰珍看见了“陈独秀被捕”几个大字。 “这人是谁?关我什么事?”潘兰珍如此想。她还沉浸在丢掉丈夫的痛苦中,哪有心思关心这个陈独秀。 不过,当她瞥见报纸上印的照片时,瞬间瞪大了眼,惊呼:“这不是我丈夫吗!” 潘兰珍多方打听,这才了解了丈夫李先生,也就是陈独秀其人、其事。 另一边,陈独秀在监狱里暗自庆幸,还好当日妻子带女儿回了娘家,这才躲过一劫,希望她们母女往后平安、幸福。 没过几日,陈独秀震惊地站在老虎桥监狱的栅栏前,栅栏的另一侧,是本该在千里之外的爱人,潘兰珍。 潘兰珍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风尘仆仆,饶是如此,她仍然笑眯眯地朝陈独秀晃了晃装满饭菜的篮子。 年过半百的陈独秀顾不得面子,哭得老泪纵横,颤巍巍地把手放在妻子脸上,眼里满是心疼与愧疚。 原来,知道陈独秀的身份后,潘兰珍毫不犹豫地辞去工作,安排完家中事务,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南京。 陈独秀被妻子的生死相依感动,可考虑到如今自己已是阶下囚,他只能忍痛劝潘兰珍离开:
潘兰珍充耳不闻,脸上依然挂着刚才见面时的笑容,一个劲儿喂丈夫吃饭。 陈独秀以为潘兰珍会听他的话,乖乖回上海去,没想到潘兰珍直接在监狱旁边租房住了下来。 陈独秀的朋友让潘兰珍到他家住,潘兰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她说:“住在这更方便,我可以一直守着他。” 如此,潘兰珍一边打工,一边照顾陈独秀。 她自己节衣缩食,去探监的时候却总觉得带得好吃的不够多。陈独秀在监狱里写书,她帮忙收集材料、联系朋友,正因如此,陈独秀的牢狱生涯才没有虚度。 陈独秀被这位有情有义的女子深深打动,即使身陷囹圄也不再感到孤独。 夫妻俩情深意重,外界却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有人知道潘兰珍有实无名,总要说几句不堪入耳的话。 陈独秀听说了这些流言蜚语,很是心疼,于是公开向外界表明:
1937年日军轰炸南京,监狱牢房被炸毁,陈独秀躲在桌子底下,才逃过一劫。 他劝潘兰珍回老家避难,潘兰珍摇了摇头:“要死就死一块儿!”语气轻松而又坚定。 同年,日军兵临南京,蒋介石迫于舆论压力,同意释放“政治犯”,陈独秀获释。 从1932年到1937年,潘兰珍坚守了5年,终于等到了丈夫出狱这一天。 陈独秀没有辜负潘兰珍的等待,他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外界宣布:
陈独秀出狱时,全面抗战已经爆发。为躲避战乱,潘兰珍随陈独秀去了江津。 陈独秀晚年这段时光清贫无比,被迫搬家是极其常见的事。 其实,如果陈独秀愿意,他们可以生活得非常富有,毕竟他年轻时的字画就能卖成百上千大洋。 在江津,很多达官贵人找陈独秀求字画,可陈独秀有自己的坚持,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哪怕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 有一天,潘兰珍看着米桶发呆,陈独秀知道这是家里的米又吃完了,他自嘲到:“辛苦你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潘兰珍这次终于没忍住,问出了曾经好几次想问的问题:
她说的“这笔钱”,是陈独秀写语言文字类读本得来的稿费。当初,教育部门找陈独秀约稿,预支了20000元稿费。 陈独秀为了完成这本书,呕心沥血。他晚年患有心脏病等多种疾病,医生说他活不过3年,劝他静养。 陈独秀不听,边吃药边坚持写作,终于在62岁那年完成了这篇42万字的著作。 陈独秀想把这本书命名为《小学识字课本》,“小学”二字,一指初期识字阶段,二指文字研究。 但教育部长认为“小学”两个字容易混淆,要求把书名改成《中国文字说明》。 陈独秀收到这个外行指导内行的通知,严词拒绝道:“断不能改。” 最终,这本著作没能出版,陈独秀把那两万元存入一家信托中介,始终没动过一分。 潘兰珍理解丈夫的坚持,悄悄卖掉自己的首饰买米,帮家庭度过了那段艰难时光。 后来,陈独秀自觉时日无多,他担心自己死后妻子依然过得贫苦,于是交代儿子把5只古瓷碗和一笔稿费留给她。 1942年5月7日,陈独秀油尽灯枯,告别人世。临死前,他给潘兰珍留下两条遗嘱:
安葬完陈独秀,潘兰珍找了一家农场工作,抗战胜利后,她带着养女回到上海,以帮人做饭为生。 直至1949年病逝,潘兰珍从未求过人。 丈夫临终前的嘱托,是她余生的必不触及的底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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