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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随笔/踪影:《平凡的世界》少平:她在躲避我?为什么呢?

 百荷书房 2023-02-05 发布于河南
文/踪影 图/网络
20.少平:她在躲避我?为什么呢?
秋季开学已是两个多星期了,少平还没有和红梅单独说上话。不是没有机会,而是红梅又像上学期那样,有意回避着他。他对此摸不着头脑。
现在,红梅换了一件半旧的红格子布衫,头发像城里的姑娘一样扎起了两个短辫;一条看起来很新的天蓝色裤子,一双手工精细的方口鞋。这焕然一新的模样,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让人都认不出来了,这是郝红梅吗?
其实,红梅无非就是把原来的一身补丁衣服换成了没有补丁的衣服,暑假期间,麦收季节,在家度过,吃的喝的都比在学校丰富一些,她原来很瘦削的脸颊丰满了,红润了。这样小小的变化,让红梅本来就漂亮的脸型和身段,一下子变得很引人注目了。少平看见她,心中就会荡起一股热辣辣的激流。
而少平自己那一身家织的老粗布学生装,简单的裁剪,粗糙的缝制,加上暑假里给家里砍柴,背柴火、割青草,染的肮脏不堪。尽管开学前,用家里蒸馍的碱面精心洗过,可那些污渍却像是受过重伤的皮肤,疤痕依然存在。这让孙少平感到自惭形秽,自尊心大跌。可是,他想起假期之前红梅夹在书页里的几块白面饼,就会自我安慰地想:我这幅穷酸样,班里最好看的女生还和我相好哩。让侯玉英见鬼去吧!
他还想:假如红梅的腿是跛的,我也不会嫌弃她,照样会和她相好。可是,两个多星期过去了,他也曾和红梅不止一次“单独碰面”,而却红梅很明显地躲开了。红梅怎么了?她有烦心事?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他观察,猜测,发现红梅反而比之前更活跃,更爱说笑了。她现在每天下午吃完饭,都会在男女混杂的篮球场上说说笑笑地和同学们一块玩儿。
少平像上学期一样再次陷入了苦恼和失落之中。
那天下午,少平看见红梅又在篮球场上跟一些同学随意地投篮玩儿,他也寻摸着去了。两边篮板下,都有许多男女同学,站成一个半圆,谁捉住球谁投篮。不管谁投了一次篮,紧接着又拿到球的时候就传给另外一个人。红梅投了一次篮,球再一次回到了她手里。少平看她准备给别人传时,就站在不远处伸出双手,大声说:“给我一个。”
但她没有理他,甚至连头也没有回,就把球传给了另外一边的班长顾养民。
少平尴尬的把手缩了回来。刹那间,他感到浑身的血都向脸上涌来,眼睛也像蒙上了一层灰雾,远远近近,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正要转身走开,金波把球传给来了他。他勉强把球捉住,胳膊软绵绵的,又把球还给了金波。他一个人转身出了学校操场,又毫无目的的出了校门……他立在县城外边的河滩上,目光呆滞地望着似乎不再流动的河水,脑子里一片空白。
思维能力在慢慢地恢复,他在心里自问自答:红梅为什么不理我了?她显然已经和顾养民好了。是什么时候好的呢?在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她还在《创业史》里夹了几块白面饼给我哩!少平再次热泪盈眶了。
郝红梅正是在这个新学期里和顾养民好上的。红梅因为家庭成分不好,从小在担惊受怕中长大。在她的意识里,自己上到高中,就已经到天上了。很明显,招工,推荐上大学,就凭她家的成分是绝对不可能了。高中毕业,回村劳动,就是她唯一的出路。要想改变命运,只有寻个好婆家,好对象。才有可能改变她和全家人的生活状况。
比其他女孩子早成熟,而又理性郝红梅在心里多次权衡,少平虽然本人优秀,但家庭贫寒的窘况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怎么可能把命运交给一个和自己同样贫寒的男人?她觉得少平身上似乎有一种很不一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但她听说少平一家人都在农村受穷。穷的只有一孔土窑洞。相似的命运,使她对这个男生内心充满了亲切的感情。但少平绝对不是她要选择的对象。至于夹在书页里几块儿白面饼,那纯粹是红梅对于自己还书迟了的一种愧疚心理的弥补。她和少平的接近,只是一种怜悯。怜悯别人,也怜悯自己。
侯玉英制造的“婆姨”风波,使得红梅感到了一种压力和怨恨心理,——与少平的交往弄成这样,与她的原意——在高中期间,找一个条件好一点的男生……,她是把改变命运的宝押在婚姻上的。因此,顾养民抛来的橄榄枝,的确让郝红梅的精神突然被一缕强烈的阳光照亮了。顾养民的父母都是在城里工作的干部,爷爷是县里知名的老中医。红梅心里梦里都想找一个顾养民这样的男朋友。
她渴望和顾养民好,不亚于溺水者对于一根救命稻草的渴望!这不是说顾养民比孙少平优秀了多少,也不是说红梅对少平本人有所嫌弃。相反她对少平是有一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
就因为自己的地主家庭成分而不被当时的社会认可,红梅作为地主家庭的第三代子女,其地位比普通公民低了三等。普通公民享受的招工、推荐上大学等,对于红梅都是不可能有份;一些上级下发的票证、救灾粮等,她们家也是无权享受。即是她自己再怎么优秀,也没有与同代人竞争的资格。因此,她不得不把改变命运的希望维系在婚姻上。
在郝红梅的观念里,孙少平与学习好,家境好,又是班长的顾养民比较,显然是黯然失色的。她于是设法和顾养民接近,让他喜欢她。她看得出来,开学后,少平一直想找机会和她说话,但她都故意回避了,……。这个不识高低的孙少平,竟然让她给他传球。她就故意不给他,而把球给了顾养民。她要以此,让少平明白,她已经和班长好上了……。
正如红梅所愿,这一次,少平彻底明白了她跟顾养民好上的现实。这对于少平,无疑是一次痛彻心扉的打击。虽然他们并无涉足爱情,但在少平心里,红梅就是他精神领域里的宝藏,这宝藏突然挪了窝,已经不与他孙少平相干了,他的身心都受到了一次寒心彻骨的伤痛。
至此,我们不得不由衷地感叹: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如此成熟和势力地交友和选择恋爱对象,且把自己的命运维系在仅之是人生的一场赌局——并不可靠的恋爱和婚姻上,不可谓不是人生的一大悲哀了。然而,这悲哀的意识之源,又何尝不是社会和时代的滋生物?
试问,哪一个人,不是一出生,其命运就被家庭背景和社会现实所绑架?更何况在那个“不唯成分论,却又唯成分论”的年代,唯一的能使农村贫寒子弟改变命运的高考之路,被“动乱”中断了整整十年之久,成千上的红梅、少平一般的农村学子们的出路,除了迷茫,依然是迷茫,还能有什么呢!
踪影 2023/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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