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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小传

 古磨盘州人 2023-02-12 发布于北京
两年前回故乡,大姑已经躺在床上了。
也许是为了方便照顾,表姐将大姑的头发理得很短。床上的姑姑跟父亲长的几乎一个模样,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理解了“一母同胞”的意思。
那年,她的精神状态很好,她甚至以不能起床见我而感到自责。在我离开故乡之前,她让表姐给我拿来一大捆家养的鸡蛋,还拿来一只老母鸡。
此次回故乡之前,我一直不敢打听大姑的近况。因为,我一直没有勇气面对那个现实。父亲兄弟姐妹六人,现在还剩下大姑和五叔。每次回故乡,都会跟五叔喝酒,看五叔的样子,活到一百岁都是顺理成章。可我印象中,一直没有跟大姑在一桌吃过饭,我们家乡,女人先前是不上桌吃饭的。
听老人说,大姑长得像奶奶。我不记得奶奶的样子,因为大姑,我知道父亲跟奶奶也长得像,大姑给我串起了父亲和奶奶的影子。
大姑生于民国二十三年,今年正好九十岁,她是自曾祖父母以下,我家人中最长寿的,这是当年我对父亲期许的人生目标,可惜,上天借走了父亲三年。大姑给她的兄弟实现了这个愿望,也给我们晚辈做出了表率。
大姑是爷爷的第三个孩子,在她三朝完成“洗三”后,她被齐家人直接抱回家当了童养媳,以至于我们家都没来得及给大姑取一个像样的名字。齐家看上了大姑,那是因为我们家算是村里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其实,当时我们家也有诸多经济上的无奈,为了叔叔的健康,爷爷奶奶只好忍痛割爱。
大姑到了齐家后,既是长嫂,又是兄弟三人的长姐。直到现在,大姑在齐家兄弟的心中仍享受崇高的位置。这应该缘于大姑一辈子的和善、勤劳和包容。
自我懂事起,大姑就像爷爷一样,保持了非常和善的性格,这方面,她远远地强于五个兄弟。印象中,她总是笑呵呵的,很少跟人生气或置气,大人和孩子刺激了她,她都是一笑而过,这个性格是我们不苟言笑的朱家人都该努力学习的,可惜,我们没有几个人能学会。
四十多年前的某天,大姑被远在北京的三叔狠狠地说过一次,那也是因为,大姑做了一件让我们很多人都感到震惊的事。
也许是当年经济太难,且孩子尚未成年。四十多岁的大姑跟着一群男人走进了深山里,据说大姑像男人一样,也驮了一棵树出来。当然,那棵树跟蛮劳力驮出来的长度和粗度不一样,且沿途得到了不少好心人的帮助,即便如此,一个中年女人敢闯进深山里驮树,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三叔心疼大姑,直骂她不应该这样拼命。
后来,大姑还一个人坐轮船、火车去北京看望三叔,现在想起来,对于不识字的大姑,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大姑把这样的闯劲传给了她的孩子们,十年后,不识字的表姐也敢出门去做生意,估计是受了不少大姑的影响。
我读大学前,大姑又给自己增加了一个角色——媒人。顺带解释一下,家乡的媒人跟外地的媒婆不一样,我们家乡的媒人仅仅是个义务介绍人,媒人几乎没有报酬,仅在男女方结婚的时候,大姑会得到男方家给的一身布料,其实,这也是为了照顾男方家结婚时的体面的,你总不能让媒人出席的时候穿着邋里邋遢、破衣烂衫。
大姑跟别的媒人不同的是,她没有巧舌如簧的嘴,我们家人天生都不具备这个能力。她凭的还是和善的性格及助人为乐的心。她甚至不会说,给人说媒是“造福社会、与人为善”之类的话,别人有求于她,她都欣然前往、竭尽所能。不知道是否有人统计过,大姑一辈子成就了多少人家的好事。这是一种德行,更是一份功德。
也许是由于乐观开朗的性格,大姑一辈子很少生病。即便老年后身体行动不便,那也是身体自然老化的结果。她甚至躲过新冠的感染,也许这是上天给予她一辈子行善积德的赏赐,让她能安享九十高龄的春节,这也可以算是大姑及全家人的福音。
九十年前,大姑到齐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名字,村里人习惯称呼她为“齐伢”。解放后,村里人觉得大姑该有个大名,于是有人就仿照父亲的辈分,给大姑取名为“逢青”。
春天来了,大姑没有逢青再发,让我辈情难以堪。祝愿大姑在另一个世界能安享极乐,驾鹤遨游!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常务)兼秘书长;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7部,累计出版和发表3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2部):《一车一世界》《炊烟袅袅:一乡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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