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在现今考古发现及文献研究的基础上,对于“半夏泻心汤”原方中,药物用量进行研究,确定原方中衡器计量药物和非衡器计量药物的剂量;“半夏泻心汤”原方当选用以汉代一两,折合现今13.92克为准,干姜、黄芩、人参、炙甘草,均为42克、黄连14克、半夏35克、红枣28克。且原方“用药比例”当符合“半夏2.5∶黄芩3∶干姜3∶人参3∶炙甘草3∶黄连1∶红枣2”;以古今医家,对“半夏”炮制方法的论述和现代研究成果为依据,结合方证研究需要,从药性与毒性的双重角度综合考量,认为“半夏泻心汤”方证研究中,当以“汤洗去滑”后的“生半夏”为准,“汤洗去滑”也应该作为现今“半夏”的常规炮制方法之一。“半夏泻心汤”是中医学经典方剂之一,临床广泛运用于以消化系统为主的各科疾病治疗之中,其原方,出自《伤寒杂病论》。现今对于“半夏泻心汤”的临床应用研究,方兴未艾,然而,在进行“半夏泻心汤”相关研究之前,首先要确定原方药物的“用量、用药材质”等问题。“半夏泻心汤”原方用药,包括了运用衡器计量和非衡器计量,以及计数计量的药物,因此,本文主要分三部分进行探讨。 一、原方用量考探: 1、衡器计量药物的测算: 对于“半夏泻心汤”原方用量的确定,首先要探讨《伤寒杂病论》中,一两等于现今多少克?关于《伤寒杂病论》原方用量的问题,历来医家都有思考,如:金代的名医刘完素,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中,说:“张仲景之世四升,乃唐宋之一升,四两为之一两”。李东垣,曰:“古云三两,即今之一两,云二两即今之钱半也”。直至李时珍在其《本草纲目》中,提出:“古今异制……古一两,今用一钱可也”。汪昂,遵其所说:“大约古一两,今用一钱足矣”之后,“古之一两,为今之一钱”的说法,对后世影响巨大,在很长的时间内为大部分医家所沿袭应用。然而,对于该问题的争论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许多现代医家根据文献或考古出土的文物不断提出新的见解,其中具代表性的,如:吴承洛,在《中国度量衡史》中,提出的一两,为13.9206克,其依据吴大澄考据“新莽货币”校得,新莽一两,为13.674644克,以及刘复考据新莽嘉量测得的新莽1两,为14.1666克,以二者取均值而得新莽一两,为13.9206克,而据史料记载,东汉乃承用新莽之制,因此,《伤寒杂病论》中,一两当为13.9206克。而丘光明等在统计了39件东汉“权”后,提出将东汉之一斤,暂约定为220克,一两相当于今日13.75克,由于其是在对于大量的出土“衡器、量器”进行测量的基础上测得的,因此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柯雪帆等则根据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的“光和大司农铜权”,考证东汉时的一两,折合为现在的15.625克,且由于该权是当时的中央政府,为统一全国衡器而颁布的标准铜权,并与《伤寒杂病论》的作者张仲景在时间上,属于同年代,由此而确定《伤寒杂病论》中的一两,为15.625克。对于考证结果,柯雪帆根据用东汉衡器和量器推测出来的一两,等于15.625克,一升等于200毫升,又用该换算实配了一首“桂枝汤”,发现无论是“药与水”的比例,还是“药与药”的比例,均是恰当的。畅达等也对其进行了实测,发现柯雪帆等的结论,较为符合组方配伍比例的实际情况。因此,其结论也被部分人所认可。然而,问题在于柯雪帆等之论,是在默认“光和大司农铜权”为12斤权的基础上推出的,但其“权”本身并没有标注,因此,学者的实测结果,仅能说明考证数值处于合理区间,但其结论也并不能最终确定,仍需存疑。三者的考据途径虽各不相同,但从最终数值来看,其相差并不大,笔者基于多方考量,折中采取的是吴承洛《中国度量衡史》中,提出的一两,为13.9206克。因此,将“半夏泻心汤”原方中“干姜、黄芩、人参、炙甘草”的用量,定为41.76克,约等于42克、黄连,则为13.92克,约等于14克。 2、非衡器计量药物“半夏”的测算: ①、药物实测法: 对于原方中,非衡器计量药物“半夏”用量的确定,许多研究者采用的是药物实测的方法。进行实测之前,首先需要确定的是汉代一升等于现今多少毫升的问题。对此,现今已根据许多考古出土的东汉时期量器,得到了相对确定的结论,即东汉时期一升,相当于现在的200毫升。其主要依据如1979年在山西太原,发现的西汉初年的“尚方半”(半斗,即:五升),经装水实测,可容水1000毫升,如此则一升,恰等于200毫升;现藏上海博物馆的东汉“光和大司农铜斛”容量为20400毫升,估算一升合现在的204毫升左右;上海博物馆的“商鞅铜方升”,经实测其容量为200毫升,也确认东汉一升,合今200毫升左右。 基于此,许多研究者,即以:汉代1升等于200毫升的计量,采用药物实测的方法,对《伤寒杂病论》中“半夏”的用量,进行测量,因其最常用量,为“半升”。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如:畅达等则实测,汉代半升(100毫升)半夏,重量为55.7克,陶汉华运用现今药房的半夏饮片,实测200毫升半夏的重量,约为100克,则半升重为50克,刘云实测结果,也为50克,仝小林等实测汉代半升(100毫升)半夏的重量,则为48克等。按照诸位学者的测量数据,“半夏泻心汤”中,半夏用量“半升”在48~55.7克,约为50克。 ②、药物实测法,存在的问题: 此种基于实测法而确定的用量,具有一定参考意义,但是其测量值的准确性,是建立在古今药物无差别的前提上的,而且其结果必定会因实测条件的不同而有所误差,准确数值难以确定。 其次,以上通过实物测量而确定的用量,若作为一般的临床用量尚可参考。然而,对于“半夏泻心汤”的方证研究来说,其尚存在问题。因为从方剂学的角度来看,组方功效调整的主要方式,有三种:一是:药味的调整。二是:药物用量的调整。三是:药物间比例的改变。除去药味的变化外,其中尤以药物间的“用药比例”最为重要,只要能确定原方中的基本用药比例,那么在很大程度上,即能合于此方的方证,同理,即使组成药物相同,也会因药物间比例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方证,对于经方的方证研究而言,尤其如此。比如“半夏泻心汤”与“甘草泻心汤”,二方的药物组成完全相同,只是因为两方中“炙甘草”的用量不同,便具有不同方证,治疗不同的疾病。“桂枝汤、桂枝加桂汤、桂枝加芍药汤”三方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也只是因为药物之间比例产生了变化,便具有了不同的方证。 因此,对于“半夏泻心汤”的方证研究来说,首要的应是确定原方中,各药物之间的“用药比例”,其次才是对于各药物具体用量的探讨。而且,从经方方证的角度而言,在确定原方“用药比例”的基础上,即使具体用量不能完全准确地恢复张仲景当时的用量,其在方证的准确性上,也不会有太大误差。而反之,若对于其药物之间的比例把握不准,即使具体用量能够准确地恢复张仲景当时的用量,也很难说研究的具体方证,是属于“半夏泻心汤”的方证研究,因为比例变,则方证也变。以上对于原方药物定量的主要问题正在于此,因为牵扯到了药物不同计量方式的问题,不能将非衡器计量的药物,与衡器计量药物进行统一换算,所以其并不能确定“半夏泻心汤”各药物之间的比例。 ③、计量换算法: 本文认为根据《伤寒杂病论》原文记载,参照张仲景的组方思路,运用计量之间的换算,对原方“半夏”用量,进行推定的方法,当更能合乎原旨,且可在一定程度上,提升相关方证研究的精确性。 《伤寒杂病论》第96条中,记载“小柴胡汤”方为:柴胡半斤、半夏半升(洗)、黄芩、人参、炙甘草、生姜,各三两,红枣十二枚(擘)。而第104条中,记载“柴胡加芒硝汤”方为:柴胡二两十六铢、半夏二十铢、芒硝二两、黄芩,人参、炙甘草、生姜,各一两,红枣四枚。通过“柴胡加芒硝汤”与“小柴胡汤”的组成用药比例来看,“柴胡加芒硝汤”乃是取“小柴胡汤”用量的三分之一,另加:芒硝二两,而组成。在“柴胡加芒硝汤”中的“半夏”用量为“二十铢”,在“小柴胡汤”中的“半夏”用量则为最常用的“半升”,根据两方1∶3的比例进行推算,可知“小柴胡汤”中,半夏“半升”的用量,当约等于重量单位的六十铢。在《汉书~律历志》云:“权者,'铢、两、斤、钧、石’也。所以秤物平施,知轻重也。本起黄钟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铢,两之为两,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可知汉代一两等于二十四铢,如此六十铢,则为二两半。而通观《伤寒杂病论》原方可知,“半夏泻心汤”中的“半夏”用量,也等同于“小柴胡汤”中的用量,同为“半升”。如此根据149条中,所载“半夏泻心汤”的原方用量,进行推算,其原方中“半夏”的用量,当为二两半。再参考汉代一两,等于现今13.92克的考证结果,则可以得出半夏“半升”的用量,为34.8克。运用计量换算方法测得的结果,除去数值相对确定,减少了实测数值波动的误差外,更重要的在于,其在确定原方中“半夏”用量的同时,也可进一步对“半夏泻心汤”原方用药之间的比例进行确定。现代学者“黄英杰、邓亮”,也支持运用此种方法进行的推定。 3、红枣用量的测算: 对于红枣的用量,原方中记载为“十二枚”,现代学者“柯雪帆、陶汉华”也运用实测的方法对其进行了测量,测得十二枚红枣的重量为30克,畅达等实测结果为42克,王辉武,测得为36克。可见,对于红枣的实测数据,也因为“品种、材质”以及实测条件的不同而具有波动,并且也存在因药物的计量方式不同,而不能确定“半夏泻心汤”各药物之间比例的问题。本文以为若通过文献考证的方法,参考古籍中的论述,首先对红枣的用量进行个数与重量之间的换算,然后依据重量单位的考证数值进行测算,则可得到相对准确的数值,并可进一步对红枣与原方中其它药物的比例进行确定。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中,对于用药凡例的规定中提到:“凡方……枣有大小,以三枚准一两”,可知,三枚红枣的重量,约为南朝之时的一两,如此推算,则十二枚红枣的重量,当为南朝之时的四两。而对于南朝之时一两与东汉时一两的关系,书中也明确指出“古秤皆复,今南秤是也,晋秤自后汉末以来,分一斤为二斤,一两为二两耳”,可知南朝之时的一两乃为东汉时的二分之一,也就是为半两。由此推算,则十二枚红枣的重量,在东汉时当为二两。再参考东汉一两等于13.92克的数值,则“半夏泻心汤”原方中红枣的用量应为27.84克。综上所述,以吴承洛对于一两折算现今克数的研究为准,则“半夏泻心汤”各药物的用量当为:干姜、黄芩、人参、炙甘草,均为41.76克、黄连13.92克、半夏34.8克、红枣27.84克。如取约数之后,则分别为:42克、14克、35克、28克。并且“半夏泻心汤”原方中“用药比例”,当为:半夏2.5∶黄芩3∶干姜3∶人参3∶炙甘草3∶黄连1∶红枣2。比例的确定,对于“半夏泻心汤”原方的研究与应用,具有尤其重要的意义! 二、半夏材质的考探: 1、半夏的炮制方法选定: 现今常用的制半夏,有:清半夏(炮制时用的辅料,为:白矾)、法半夏(炮制时用的辅料,为:石灰、甘草)、姜半夏(炮制时用的辅料,为:白矾、生姜)等几种,而在《伤寒杂病论》里,“半夏泻心汤”中,半夏的炮制方法,为“洗”,其方法详细记载于《伤寒论》中“不咀,以汤洗十数度,令水清滑尽,洗不熟有毒也”。《说文解字》说:“汤,热水也”。乃是运用热水冲洗的方法,冲洗十几次,直至冲洗到半夏黏液消除为度。可见“半夏泻心汤”中,应用的半夏,并不是按照后世炮制方法中的“法半夏、清半夏、姜半夏”等。后世的“矾制、姜制、石灰制”等炮制方法于当时并未盛行,据考证,半夏“矾制、姜制”的广泛应用,始于宋代,而法半夏之制,更是始于金元时期。本文认为,与后世的许多制法相比,采用“汤洗”的方法炮制,半夏与水的接触时间较短,在去除半夏毒性黏液的同时,成分流失较少,而若加以各种辅料反复浸泡,则半夏的有效成分流失会增多,而且从一定程度上说,后世的许多制法,并不再是单纯的消除半夏本身的毒性,而是更多赋予了半夏另外的功效和治疗作用,也即是改变了半夏的药效,这对于“半夏泻心汤”的方证研究,具有较大影响。 关于反复炮制对半夏有效成分的影响,早有许多医家提出了异议,赵学敏,曾提到:“惟将半夏浸泡,尽去其汁味,然后以甘草浸晒,入口淡而微甘,全失本性,是无异食半夏渣滓,何益之有”。张山雷,也指出“于此物之制造,则百出而不穷,于是浸之又浸,捣之又捣,药物本真,久已消失,甚至重用白矾,罨罨悠悠”。张锡纯,临证也多用“生半夏”,其曰“半夏……凡味辛之至者,皆禀秋金收降之性,故力能下达,为降胃安冲之主药。惟药房因其有毒,皆用白矾水煮之,相制太过,毫无辛味,转多矾味,令人呕吐”。可见,对于“半夏泻心汤”中,半夏炮制方法的选定,是值得商榷的。 2、“汤洗”半夏的毒性问题: 对于“生半夏”单纯的水洗炮制法,现今人多怀疑其“生半夏”的毒性问题,然而,通过《伤寒论》中的论述,可以知道,“以汤洗十数度,令水清滑尽”正是去除掉了半夏的毒性,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中,也有“汤洗去滑”的记载。现代学者吴皓等通过反复的药理实验确定“生半夏”中的“草酸钙针晶”是主要刺激性毒性成分,而半夏的“草酸钙针晶”存在于植物的特殊黏液细胞中,黏液细胞的黏液,主要由多糖组成。黏液多糖,遇水(特别是热水)可以溶解形成胶体溶液(滑),半夏中的“草酸钙针晶”由于质地极轻可以悬浮在黏液多糖所形成的胶体溶液中,当用大量的热水对其进行“汤洗”时,最终使得黏液细胞中的多糖成分被洗掉,“草酸钙针晶”也因悬浮在胶体溶液中而被洗掉,因此,用大量的热水多次冲洗,是可以有效减轻“生半夏”毒性的。也可以说“生半夏”在经过“汤洗十数度”后,就已经是适宜于临床使用的“制半夏”,而并不一定非要经历长时间的“矾制、姜制、石灰制”等过程,现今许多临床医家的应用实例,也证实了这一点。因此,原方中,对半夏的“汤洗”,从毒性与药效的双重角度进行综合考量,是最符合“半夏泻心汤”方证研究与临床使用的,“半夏泻心汤”中,选用的“生半夏”,应当是进行“汤洗去滑”之后所谓的“制半夏”。并且“汤洗去滑”,也应该作为现今“半夏”的常规炮制方法之一,被纳入药典中。 三、小结: 综上,“半夏泻心汤”原方,当选用以汉代一两折合现今13.92克为准,干姜、黄芩、人参、炙甘草,均为42克、黄连14克、半夏35克、红枣28克。且原方用药比例当符合:半夏2.5∶黄芩3∶干姜3∶人参3∶炙甘草3∶黄连1∶红枣2。对于半夏的选用,当以“汤洗去滑”为炮制方法的制半夏为准,“汤洗去滑”也应该作为现今半夏的常规炮制方法之一。笔者认为,在经方的相关研究中,采用“原方、原量、原炮制法”的经方,方证研究是符合科学性和严谨性原则的,更符合运用《伤寒杂病论》本身的规律,与方法研究经方的基本思路,应该是今后经方研究的趋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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