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看他切肝,好似切豆腐般快准狠,切面平整光滑;看他电刀凝切,亦如血管外膜上刀尖的舞蹈。1977年,瑞金普外科主任彭承宏首次踏上手术台完成阑尾手术时,或许无法想到数十年后自己在江湖竟拥有“妖刀”之美誉。这把妖刀是如何炼成的?几乎涵盖所有外科手术的经历、就地取材时刻钻研的拼劲与“每一件事我都要做好”的信念或许会带给你答案。 六年前,在医学生们常逛的丁香园论坛里,一位常驻站友发了一则关于导师“妖刀”彭承宏的帖子。“他很潮的哦,上次去办公室找他的时候,手里玩着iPad,旁边放着CNN的新闻,桌前还煮着咖啡。……传一张他在达芬奇机器人外科手术系统前工作的近照给大家看看吧!” 这一年,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引入首台达芬奇机器人,普外科主任彭承宏成了首位“吃螃蟹”的勇敢者。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瑞金医院普外科主任彭承宏教授。 勇敢者,亦势必是先行者、领路人。在他的从医之路上,其实还曾有过许多个“第一”。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当年是浙江省桐庐县富春江区中心医院的第一位外科医生;2001年,他与李宏为教授共同完成国内第一例劈离式肝移植手术;2004年,他又与团队合作完成亚洲第一例多脏器移植手术。 李宏为教授(左),已故瑞金医院终身教授、中国第一例肝移植完成者林言箴(中)与彭承宏。 “看过彭教授手术的人都有一种感觉:快、准、狠。”学生詹茜说,“好似武侠小说里的高手,一招一式不囿于宝典记载,但就是能刀刀制胜,用'妖’字来形容毫不为过。” “妖刀”是怎么炼成的?彭承宏想了想笑道,“哪有什么'妖’,多不好听。大概是我从小就动手能力好,做的手术久了、多了,自然就好了。” 学医曾是场“美丽的错误” 如今在“中国名医百强榜”胆囊胆道外科、胰腺外科中各列一席的“妖刀彭”回顾起学医经历时,却直言是个阴差阳错的“美丽错误”。 出生于父母分别是部队卫生员与药剂师的医药家庭,“坚决不学医”的念头牢牢占据着青年的心。在动荡的岁月里,彭承宏想参军,想做飞行员,想在数理化的天地大展身手。然而事不尽人意,1974年夏天,彭承宏响应国家号召,插队下乡。“两年后恢复高考,父母和我都希望能读大学。不过大学最后也没念成,我先服从分配去了杭州卫校医学专业。” 最初的那段求学时光,看书是他唯一的精神慰藉,“渐渐地我发现,医学也挺有意思的。”性格直爽认真的彭承宏有着白羊座的优点,“每一件事我都想做到最好,读书当然也不例外。” 毕业后,彭承宏先分配至桐庐县富春江区中心医院,成为该院的首名外科医生。“当时和几名妇产科医生一起,阑尾、疝气什么都开,麻醉也得自己亲自上,在卫校学到的所有知识都充分运用了。”此后,在水电十二局职工医院,他一边继续为患者提供“全科”手术,一边开始做起了动物手术操作练习。 彭承宏早年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工作。 就地取材的“全生物”医生 那段时间,每每吃晚饭时,彭承宏就带上电猫放在食堂仓库里,“如果能收缴两只战利品黑老鼠,我晚上就能缝八到十根动脉,做血管吻合。” 仅凭借一台单位新购置的国产手术显微镜,他便打下了扎实的显微外科基础。时隔多年,在首例劈离式肝移植手术中,总重量1080克的供肝在彭承宏精细的刀法下被仔细分为850克与230克的两块,且各自都拥有独立的动静脉与胆道系统,最终挽救了两位患者的生命。 “我现在告诉学生,人生中每段经历都有它的价值,是厚积薄发的过程,不要因为眼下似乎看不到进展就作无用论。”彭承宏说,在紧水滩水电站职工医院的几年里,他的实验动物几乎都是就地取材,于是不仅有老鼠,还有鸡、牛、羊、猪。 他曾从五官科借来摘除鼻息肉的器械与反光镜,替单位职工家属线鸡;曾在胆结石买卖的大潮里,帮助药剂师朋友做牛羊的胆囊造瘘手术引流胆汁;此后在肝移植手术训练时,他每次手术都用三头猪,一则为供体,一则为受体,另一头充当“血库”。 “外科医生好不好,手术质量非常重要。”彭承宏说,他十分感激当初在基层医院的这些经历。如今或许极少有人记得,专攻于肝胆胰腺的他也是脑外科、骨科等的一把好手;而1983年,在金华市中心医院手术室里,深夜的开颅手术或开放骨折清创手术台上,就会有彭承宏的身影。 1993年,彭承宏博士毕业。 血管外膜上的刀尖舞蹈 1997年,在亲戚的资助下,已颇有专业建树的彭承宏打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美国匹兹堡大学多器官移植中心的一年时间里,他重拾武功,做起了小鼠的肝脏、心脏移植,并不断在手术中分析、打磨、凝练,刀法“妖”态初显。 “彭教授最绝的是电刀操作,看他切肝就像别人切豆腐,切面特别平整,除了电凝留下的黑点。”他的学生说,“每次观摩手术时,彭教授背后都站满了人,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刀仿佛在血管外膜上跳舞,看起来如同艺术的享受。” 这种刀法也绝非是“花拳绣腿”。彭承宏介绍,手术时若使用缝合或结扎,难免繁琐;电刀的凝切可以缩短手术时间。肝脏断面的出血,采用电刀的高火深凝不仅方便止血,对于杀死残余癌细胞也有很大益处。“手术做得漂不漂亮是其次,重要的是有没有做好,能不能把病治愈。” 2004年底,瑞金医院来了一名重症患者,她的消化道几乎完全被息肉充斥,有些甚至发生了癌变,简单切除任一器官都已回天乏术。科室讨论提出,“做病变脏器的成簇移植行不行?” 在基层医院的那些“全科”手术记忆涌上脑海,涉及肝、胰、脾、胃、十二指肠、小肠、结肠等七个脏器的手术径路在他脑中飞快地运转,精通于各大脏器的“妖刀”翻飞,接通的血管使器官依次转为红润。整台手术历时12小时,术后第一天,患者摘掉了呼吸机;第六天,已恢复自主饮水能力。 这一载入中国外科手术史册的手术亦是亚洲首例多脏器葡萄簇联合移植术,彭承宏说,“如今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有些自豪。” 妖刀+机器人,新外科时代来了 现在,一面继续修炼独门刀技,一面又有了新装备——机械臂的彭承宏正在将“妖”字发扬得愈发光大。在他看来,达芬奇机器人该为术者所用,而非术者本末倒置对辅助设备的一味追求。如何把握好其中的度? 彭承宏给出建议,一是不可轻视传统手术基本功,二是真正运用机器人拓展至难以企及的手术部位,“机器人为你带来的是肉眼无法拥有的超常视力与视野,以及拥有7个自由度的灵活防颤手臂,避免了许多原本可能导致的危险。” 近六年间,他带领团队使用达芬奇机器人辅助完成复杂肝胆胰腺手术逾700例,其中,有全球首例机器人辅助胆囊癌根治术、全球至今最大样本量的机器人辅助保留十二指肠胰头切除术等。 “妖刀”之名渐传江湖,美国临床机器人外科协会(CRSA)主席Giulionatti对彭承宏团队亦给予高度评价,赞其原创性;彭承宏及其手术团队多次在美国举办的机器人外科大会上获演讲论一等奖。 “好像除了西藏,全国其余大部分省市都留下过我开刀的痕迹。”他笑言,如今,每年团队都会举办多次培训班,来自国内及港台地区、新加坡的业内学者前来取经,近日又将有三批德国医生要来学习。“新的外科医学时代已然来临,让中国手术走出去,也是我们的光荣与梦想。” 记者手记 采访比原本约定的时间稍晚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二时许,在瑞金医院普通病房综合大楼的胰腺病区,记者见到了刚下手术台的彭承宏。 “早上安排的一台手术提前完成了,后去帮忙另一台复杂手术,没想到弄了这么久。”他有些抱歉,而数小时的紧张工作却未让这位已近花甲之年的医生显出丝毫疲惫。 用过午餐了吗?他的答案也令人吃惊,“我很久不吃中饭了,投入工作以后好像感觉不到饿,而且怕有病人在等我,吃着也不安心。”他悄悄透露,“我更愿意忙完手头的工作,回家和家人共进一顿丰盛幸福的晚餐。” 未来,“妖刀”还会如何“作妖”?“现在年纪确实大了,虽然体力没有问题,但做手术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讲究快,心越来越静,手也越来越仔细。”彭承宏笑道,“'妖’字始终不太好听,我就想努力做好每一件事,说不定哪天就变'神’字了呢。” (照片由彭承宏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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