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玄空飞 记得很多年前看过这么一个笑话,说是文革中有个女知青到北方的一个农村插队,过了一段时间就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信上有一段是这样写的:我每天都和老大狼睡在坑里。她妈看到信就吓坏了,就赶到孩子插队的地方去看孩子到底什么情况,到了现场发现原来是每天都和老大娘一起睡在炕上,孩子在学校书没读好,写了错别字了才闹了这么一个笑话。炕通过这个笑话也传播的南北皆知了,火炕对于北方农村来说,以前都是非常的普遍的,所以农村以前人们最向往的小康生活就是“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了这样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记得小的时候冬天,一到傍晚,村里就开始烟雾缭绕,家家户户就开始烧炕了,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味道,也是家乡冬天的味道。虽然有的烧的是玉米杆,有的烧枯树叶,有的烧的时麦草,提前几个月不管夏收还是秋收,村里人也都准备好了过冬要烧炕的材料,至今都无法忘怀,到了冬天,不由的又想起了故乡的热炕头。 承德避暑山庄的炕 前一段的时候,家里一直还在睡人的土炕,走过近三十年的岁月,年深日久塌陷了,家里就说直接打了,不要了,想修想补也找不到材料了,父母说你们年轻人都睡床,我们也换个床睡下。听说要把炕打了,多少还有些舍不得。床虽然看起来文明,但是又不是给你家定制的,多少都要留一点空隙,随时都要掉东西下来,而到冬天的时候还不能烧,要插个电褥子,烧炕对于农村来说是整个房间都会暖和,而电褥子在炕上只能说睡觉不冷,睡久了人要上火。 现代农村的火炕 记得小的时候,到了夏天放暑假的时候,因为家里有几个炕每年都要修补一下,所以有几年暑假都和爸一起去制做盘炕的主材:泥几。每次也就做个十来块,在关中农村生活过的应该都知道怎么制作。夏天趁着天气热,担上几桶水,拉上一车土,混点长麦秸,光着脚踩泥,为了将泥混的均匀,要不停的踩,我们孩子也就当个好玩的事情来干。最后做出来的泥几差不多是80*80cm左右的方块,在空地上烈日晒上一段时间,就干透了。趁着还没有完全冷的时候就把家里炕上坏的泥几换下来,不耽搁冬天烧炕。记得那个是候烧炕的柴火都是地里的庄稼秸秆,灰都是植物灰,可以在地里做肥料,而且还可以用来垫厕所,是纯粹的农家肥。 记得火炕在老家分两种,一种是烧煤的,称为炉子炕,一种烧柴的,那就是最普通的也是最常见的。小时候和爸在学校里住的时候,老师的炕都是炉子炕,要烧煤的,当时煤都是要用钱买的,只有单位里面才稍微能这么奢侈一下,家里一般都是烧柴草的,一般比较方便,烧的柴草也不用钱。炉子炕晚上的时候,除了可以取暖,还可以烤馍红苕等,晚上当夜宵吃。 关中的厦子房和跪地烧炕的老人 烧炕起火在那个年代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记得爸有一年在学校,不知道怎么回事,炉子炕让别人加煤不小心加多了,他又正好出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房子里面已经是烟雾弥漫了,被褥都烧着了。第二天的时候,爸把被褥放在外面的乒乓球案子上晾晒,在那个经济还不是很发达的年代,也算一笔不小的损失了。后来有一年在家里,婆老了就喜欢睡热炕头,姐正好过来了,说晚上冷的很,让爸给炕洞里多添点柴火,把炕煨的实实的。到了半夜的时候,婆就说怎么这么热,是不是要起火了,因为婆在炕门洞那头,姐在炕尾,姐睡的迷迷糊糊,就说没事,没事,这样正好,你那是炕头肯定热。没想到没多久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炕席已经被烧着了,就这样又烧起火了一次,不过人在炕上睡着,发现比较早,就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除了起火之外,最常见的就是漏烟,如果外面吹倒风,或者烟囱堵了,烧炕的时候,满屋子的烟都没有办法散去,经常会熏的人睁不开眼睛,最常见的办法就是用绳子吊个称锤放到烟道里来回上下拉几次,把烟道里的杂物通干净。有一次看到烟囱里面朝外面冒火,婆就说赶紧让我找我爸看怎么办,那个是炕煤烧着了,搞不好会把房子烧起来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就赶紧喊了爸回来,爸上房就用水把火熄了,对他来说也应该不算什么事。这样是关中农村那个年代烧炕经常碰到的事情。 炕上的婆 炕对故乡来说,不仅仅只是用来睡觉,更多的是一种文化。冬天的时候,不过来客还是来串门的,第一时间都是把人往炕上让,让上炕说话。即使冬天有时候停电,婆这些老人们傍晚的时候就经常会到中间巷子的四妈家的炕上,一堆老人坐着拉家长,连灯也不用点。所以炕头来说,也是老人们的广播站,村里的大小事情都会通过这里传播。另外谁能上你家炕,说明人家把你没当外人,尤其村里一位本家伯伯直到现在都被老人们说起,他很小的时候就随在甘肃作生意的父亲在甘肃长大,每年回来的时候也不多,后来解放了也在甘肃那边工作。记得直到前几年,村里的一位老嫂子还讲,你们家那个伯伯,每年回来的时候,也不管你家炕脏还是干净,你喊他上来坐,他就上来坐,和你们一起拉家常,一点都没有外面干事人的架子。在农村人来讲,你能上他家的炕和他们一起拉家常,按就意味着人家看的起你,没有把你当外人。记得这位伯有几年过年都在家,经常会过来和婆嬷嬷她们几位老人一起在我们家炕上抹老人家们玩的花牌,赶上妈蒸猪油包子,给他拿了一个吃了,然后又说你这个好吃,再给我拿一个,妈又给取了一个,看起来也真没有一点架子,不像有的外面工作的人回来正眼也不看你一下,更不要说去你家炕上坐着一起拉家常了。不过他很早就因病去世了,在我记忆中也就只有这么几次,到现在也差不多有三十年了。 炕上除了睡觉聊天吃饭外,还有一个比较大的功能,就是蒸过年馍的时候用来泛馍,让发的面做的馍效果更好。以前过年蒸馍的时候,都是将炕上的铺盖卷卷一边,炕席上铺上锅布就成了操作台了,每年看到满炕的大白馍馍不用说多高兴了,要过年了,有新衣服穿了,有压岁钱可以拿了。 过年蒸年馍 老人们老了,可能其他的不怎么惦记了,唯一惦记的就是热炕头。记得对门家的老嫂子,说她娘家哥真的孝顺,在外面工作了,为了让能让他妈过去和他住,花了一晚上时间给老妈在单元楼的房间里盘了个炕,没想到老妈过去住了不到两个月,实在闲不住,还到城外面去拣了两回柴。后来还是因为在农村劳作惯了,实在闲不下来,就又回老家了。虽然这位儿子在城里不知道花费多少心思准备齐了盘炕的材料,还在单元楼里盘了个炕,想用热炕头留住老娘,可老娘住了几个月还是因为实在不习惯就又回去了,现在我想这样的孝子应该没那么好找,现在对于我们这些外面工作的人来说也没有那个能做到的,回想起来都还由衷的钦佩。 婆和四妈在炕上 爷在世的时候冬天每天下午都是早早的把炕给烧上了,爸在家的时候就他烧,他不在的时候,姐姐们也会把炕给烧好。婆因为活的年岁比较大,比爷要晚去世十多年,她在世的时候对于热炕头的喜爱是我最记忆犹新的。人年纪大了,身上没有什么火气了,老是觉得冷,所以她除了烧炕外,还有电褥子,火炕温度不够热,就又开电褥子。每天不等爸给她烧炕,她都会早早的把烧炕的柴火从外面弄进来,直到她后来干不动了,老是害怕晚上炕不热冷着了。同样她的炕头也是巷子里老人们乐园,也是我们孩子辈的乐园,我们孙辈重孙辈很多都是这个炕上睡大的。老人们冬天没事的时候如果外面天气不好,都会到婆的炕上坐上一会,发发牢骚,拉拉家常。重孙们有的孩子小时尿床,婆这个时候就会讲,你再尿都要把老婆的泥几尿塌了。小的时候虽然都是睡炕长大的,但是工作后回去也偶尔会在婆的炕上睡一下,可能是垫的褥子的关系,里面的棉絮时间久了,变得疙里疙瘩,睡的时候经常觉得身下到处是垫的,一点都不舒服。可能外面床垫睡惯了,回去又一下子又不习惯了。过年的时候,虽然炕上经常有土,有灰,有各种渣渣,但不管怎么样,孩子们都会一如既往的爬上去玩,像依恋他们的老祖母一样依恋她的热炕头。虽然婆也已经故去快五年了,不过她的炕头还依然保存,虽然已经没人睡了,可每次回去的时候每当我拉起婆房间的门帘,都还感觉婆睡在炕上。睡在炕上的孩子们随着岁月的流逝,也都当了爸爸,当了妈妈,当了奶奶,当了外婆,可她们对于婆的热炕头是永远都不能忘怀的。 婆和孙女重孙女一起 后来随着联合收割机,玉米还田机的普及,农业基本上都自动化了,能烧炕的材料逐年减少,每年夏天的时候,很多人在地里捡点麦秸也只能够平时做饭引火,根本不可能大面积的满足烧炕取暖了,在加上经济的提高,很多家庭新修的房子也都没有炕了,装上了空调,冬天主要靠火炉和电褥子,再经济好点开空调,这样火炕除了老人们偶尔还在睡外,大面积的火炕已经开始慢慢消失了。但是我们从小时在炕上睡大的,关于炕的俚语俗话还是不时在耳边响起,比如,晚上吃多了,老人们就会习惯的说一声,“你吃那么多都不怕晚上掉炕洞里”。打比方也会说“老婆不生孩子你怪炕边棱的事”,“你和他从炕能强到席上”,“小伙子睡冷炕,全凭火力旺”等等。 虽然故乡能够烧的炕越来越少了,睡炕的人越来越少了,新的房子修起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留好放床的位置,老人们也都开始更新换代,改睡床了。以前的烧炕的味道也逐渐的闻不到了,家乡冬天的味道也越来越淡了。可从另外一方面说明,家乡人们的生活也更进了一步,希望睡在床垫上的我们永远不要忘记曾经的热炕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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