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无事，访友，飨宴。 春日里总离不开一分阴阳的那口铜锅，一红一白的水雾尽数激荡起人间百味。酒足饭饱，主人又煮上一壶香茶。前一刻还是吃得混沌粘稠，只一口下去，瞬间又重回清明。主人见我喜爱，便赠了一盒。捧回，煮水，沏茶。 虽说不是行家，我对茶却隐隐有些骨子里就带着的痴缠。  孩童时期，玩耍时路过一家茶室，纵使是门外孩童，也被那满室清幽勾得个垂涎三尺。 探头张望，被领进门后接过一盏琥珀，懵懂间一饮而尽。 “苦吗？” “苦。” “还喝吗？” “喝！” …… 早已忘了当时喝的是什么茶，也忘了嘴里的苦味。如今能记起的，也只有那道盘亘在一盏瓷杯里的清冽幽香。 便如第一眼的海，说不清眼前的水天一色美在哪里，也说不清这沧浪天地间除了水，还有别的什么事物。但是回过神来，只道天地间有一种力量，抓不着看不到，但是你就是知道它就在那里。 茶香亦是如此。 古往今来，国人从不掩饰对茶的追求和喜好。总觉得世间万物，都能粹进这几片叶子里。 汲水煮开，蒸腾的水柱倾泻而下，打进一枚枚形态各异的叶片中，须臾间勾起一道清明，人间百态也就成了这茶香的看客。 茶也对人们展现了它极大的包容心。 偏好绿茶，他就坐拥满山遍野的浩荡清香，轻盈而凛冽；喜欢乌龙茶，他便掌握了一汪浓郁沉着，品着岁月悠长。 便是绕开新茶的精致，他也会用一道“粗枝大叶”的普洱，让你品品时间的味道。就算不喜叶片的苦涩，也能用花苞，带你领略百花齐放的繁华。 不需要满腹经纶，也不需要通晓古今。便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也可以“来去两匆匆，饮茶几杯各西东。” 不需要雕梁画柱，也不需要金杯玉盏。便是山间树下的石台，也可以“一帘春影云拖地，半夜茶声月在天。” 那道茶香，早就挣脱了俗物的桎梏，刻进了国人的基因里。高谈阔论，喝它几杯；闲话家常，喝它几杯；酒过三巡，喝它几杯；秉烛夜谈，喝它几杯…… 小天地，大场事，竹影、雨前、月下，哪里都可以有它。烟火气，读书气，金戈铁马间，也可以有它。 然后，它就成了我们最熟悉的朋友。就算没有深交，也见过一二。不是懂茶人，也闻几道香。 人们感叹于万物生长的勃发，企盼用什么可以承载这份生机。茶，便悠悠的走上前，托着新生的嫩芽，帮我们定格住自然界最具生命力的瞬间。待到日后，以一道清泉为引，再细细悠悠地摊开在你面前。 刹那间，叶片的轻盈凌冽，也能在寒冬腊月盛放。在茫茫一缕茶烟里，找到生活的慰籍。 人生也不尽然如意，如同时下人人自危。或焦虑或淡然，却也总有战战兢兢的那一刻，情绪在绷紧的皮绳上变得暗哑不明。 这时候，更想念这个味道，就好像陆游，在最丧气时也会说一句“行遍天涯真老矣。愁无寐，鬓丝几缕茶烟里。” 我们渴望天宽地阔太久了，那道茶香，就成了平复燥郁的倚赖。 以茶修心。水气弥漫，沸水如同这浊世，纷纷扰扰不得消停。注入这茶叶抑或花瓣中，叶片上的浮尘在滚烫中散去，溢出的就是一片盎然生机。 “食罢一觉睡，醒来两碗茶。”不管是市井莽夫，还是文人骚客，或多或少都能感知这种极致的情绪转换。 唇齿间最自然的气息洗去繁杂吵闹，润喉养心。能像夏日清风般沁人，也能如冬日暖阳般温柔。堪堪捧着，也是片刻宁静。 孤灯月下，一盏香茶可以是“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的惆怅。也可以是“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闲散。 茶香还是那道茶香，能醉人的，是在幽幽茶香里慢慢平静下来的情绪。 浮躁的心，在一饮一啄间归于自然。而后拂尘洗铅华，目下自清明。 （已载3月3日《德州晚报》）
■作者：桂人庆 ■编辑：王晓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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