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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昆山专栏】“打翻了醋坛子”与“对号入座”

 潇湘原创之家 2023-03-09 发布于湖南

“打翻了醋坛子”与“对号入座”

作者:邹昆山

多年前,偶遇大学同窗,握手言欢之际,他笑道:“老兄光跳舞的文章就可以出一个集子了。”面对这半褒半贬的恭维,我一笑了之。

也难怪,那一向我确实写过一些跳舞的文章,就连小说《彗星光痕》也是跳舞开头,跳舞结尾。《妻子为我找舞伴》在多家报纸刊出后,还差点引来“官司”。某医院一位护士长投书报社,控告我,说我的文章弄得她家翻了天,她丈夫拿着报纸对她振振有词:“你看人家的妻子多好,还替他找舞伴。我出去跳一下舞,你就吵吵闹闹不得完!”信中还指控我:“这个邹昆山,哪里是找舞伴,分明是在找般配的!”

天啦!打翻了醋坛子,居然找我出气!你说冤不冤?

我接到报社转来的这封信,本想立即写信回复,又似觉不妥,弄不好反会“火上浇油”,只有暂时搁置,釆取“冷处理”方式,不理会。不久后,又发表了《真想和舞伴吵一架》和《舞祭》,借此间接回答“护士长”。

说来有趣,有“打翻醋坛子”的,也有“对号入座”的。有位新华书店的营业员和几位厂里的舞友在跳舞时悄悄问我:“你写的舞友是写的我吗?”我总是模糊地笑一笑,不肯定也不否定,却故意附耳细声说道:“那个想吵架的情节,其实是虚构的。”她们听了便宛尔一笑,接下来自然跳得更加欢快。

一晃过去多年了,现在跳交谊舞也“常态化”了,说不定那位护士长退休后也成了舞迷呢。重发这几篇“舞文”,倘若她能看到,不知又将作何感想?还会继续“护理”家中的“男士”吗?那些经常和我跳舞的好友,也许又会勾起美好的回忆。

不多讲了,欲知拙文“奇趣”,敬请依次“赏析”。

妻子为我找舞伴

年过半百,忽然舞迷心窍。一听到那撩人的舞曲,脚便酸酸痒痒,很不自在。每每风风火火地奔进舞池,痛痛快快地“潇洒舞一回”,直弄得筋骨散架,大汗淋漓,这才打道回府。

细想起来,当上“舞迷”也不是毫无缘由。人生路漫漫,尘世情纷繁,我不想谄媚迎逢,也不愿刻薄自己;无缘附庸风雅,又不甘寂寞沉沦,且不谙“踢球”争斗,就只好游步自娱了。于是,跳舞便成了我的一种超级享受。工作之余,在彩灯闪烁的舞厅,踏着优美的旋律,尽情游动,飘然若仙,享受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甜美,真是别有一番情趣。难得妻十分理解,认为这能活跃身心,有益健康,只是,她自己不爱跳舞。

舞文弄墨要意在笔先,跳舞亦应意在脚先。只是我跳舞时,总觉得耳朵比脚更重要。欢快动人的乐曲旋律唤起一种感情,受这种情绪的驱使,便自然而然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进入这种境界,便会旁若无人,时而像闲庭信步,时而像行吟泽畔,时而像晴空翱翔,时而像险滩击浪。

当然,要进入这种境界也难,除了自身的悟性和修养之外,舞伴的配合便至关重要。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其实“舞不协调步步难”!跳舞并不一定要在十分豪华的舞厅跳,但必须有合适的舞伴;倘若舞伴不行,再好的舞厅,跳起来也索然无味。人说“知音难觅”,我说“舞伴更难寻”。对我来讲,个子太高的,我不想找,因为如姐姐带弟弟一般;太矮的不能找,因相互都显尴尬;太胖的不愿找,因为我的驱动力太小;太瘦的也不敢找,因怕一阵风把对方摔倒撞伤。太美的不可找,妖媚的不屑找,太年轻的不便找。舞技太高的不想找,她们往往心不在焉,面孔木讷,脚只作机械的应付,遇到这样的舞伴,还真怕夜晚做噩梦哩!人生难得一知己,要找个头相仿、年龄相当、舞技相似、性情相近、意气相投的舞伴,确非易事,所以有时候我宁肯忍住舞瘾的煎熬,也不轻易劳驾别人。特别是有位操武汉口音的半老徐娘因跳舞而出了一段风流故事之后,这一年龄层次的舞友骤然减少,于是舞伴更难寻了。

我多次约妻,而妻又偏偏不爱此道,我当然不能强其所难。妻特别善解人意,当了解到我的“几不找”时,畅快地说:“行,我给你去找!”果真,不一会她为我约来了舞伴。一见面,我们相视而笑。原来约来的,正是经常和我跳舞的伴侣,她不仅舞技高明,人品也很好。从此,我便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舞伴。 

真想和舞伴吵一架

我的两篇小文《妻子为我找舞伴》和《我把儿子踢下床》见报后,陆续收到一些来信,有位挚友竟谐谑地寄来顺口溜:“邹昆山,真荒唐,妻子为他找舞伴,拥着舞伴忘了形,一脚把儿踢下床。”

“荒唐”,有之,我供认不讳。因为我常被情绪驱使而作出一些不尽情理,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妻子为我找舞伴”,确有其事,并非杜撰。“一脚把儿踢下床”也的确如此,未有夸大。唯独“拥着舞伴忘了形”,难以苟同。和舞伴一起随着欢快的旋律翩翩起舞,陶醉于曲调唤起的高尚情绪之中,虽旁若无人,却并非忘乎所以。

舞伴者,跳舞之伴侣也。

舞伴就是舞伴,并非其他。

讲起我的舞伴,我便肃然起敬。我真想为她唱一首赞歌。她,聪明好学,文化层次很高,工作出色,堪称楷模,并有许多文章见诸报端,是单位部门负责人。她,端庄清秀,风姿绰约,成熟的性格显示出中年妇女特有的魅力,庄重的气质表露出知识女性的圣洁,干练的举止展示出女能人的健美风采。她那娴熟优美的舞姿,更自然地流露出一种浪漫情怀。当她穿着合身得体的紫罗兰连衣裙款款步入舞厅时,让人心旌摇动,满目生辉。和她跳舞,真能够享受到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甜美。

然而,颂歌未唱,我却想和他大吵一场!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伴着《梁祝》协奏曲的醉人旋律起舞,舞着舞着,忽然发现舞厅里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们身上,有几对还跟在后面模仿我们的动作。我当时受宠若惊,细声地说:“今晚你当了舞场皇后!”她微露一笑,不巧,这时突然停电,在灯熄的一瞬,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她便迅速猛力甩开我的手离开了,那种女性本能的自卫意识所表现出来的力度,在我手心上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当电灯亮时,我看见她依柱而立,正直而高大,不禁油然而生敬意。舞会结束,我突发奇想,开玩笑地说:“假如我们跳舞时,突然发生地震,我们可是双双舞着去见马克思啊!”我滿以为这句切合《梁祝》化蝶主题的玩笑,会引起她的击节称赞,没想到她竟然沉下脸,露出烁烁逼人的惊异目光,极严肃地说:“你怎么说出这么荒唐的话,可不能玩物丧志呀!”我知道大事不好,她错误理解了我的心境,我想和她解释,可是来不及了,她匆匆走远了。

此后,我们虽然经常在一起跳舞,总觉得有些疙疙瘩瘩。我想,人怎么能永远生活在理智之中?有时总得任凭感情的驱使,她也真是……哎,我真想和她吵一架,吵得不亦乐乎,把心中的委屈全部吐出来。但是,我们终于没有吵。她还是她,我还是我!

        

舞祭

小潘不小,也是五十挨边的人了,但相对年近古稀的黄老师,却也是小字辈。小潘和黄老师的缘分是从学舞开始的,退休前黄老师教中学数学,小潘是食堂会计,仅仅点头之交。黄老师刚开始教小潘跳舞,牵手搂腰,还有些别别扭扭。但小潘悟性不错,很快就和黄老师配合得十分协调。日久天长,他俩竟异常默契,黄老师只有和小潘跳舞才能找到感觉,小潘则是非黄老师不跳。于是他俩舞则比翼,歇则同栖,自然而然成为舞场上一道抢眼的风景线,吸引着许多钦羡、妒忌、好奇、疑惑的目光。

他俩戏称:“我们一个教数学,和数字打一世交道;一个当会计,天天盘弄数字;是数字巧妙地把我们联结起来了。”

一天,天冷微雨,黄老师在舞厅等了半天,仍不见小潘的踪影,觉得很不是滋味,径直跑到小潘家,两人浅樽慢酌后,身热微醉,便双双走进舞壁,这时正值中场休息,待到舞曲再起,便风驰电掣般旋入舞池,大有把损失夺回之势。一曲接一曲,尽情狂舞,直跳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仍不罢休。待到最后一曲快三时,飘飘然云里雾里,完全进入忘我的境界。正当音乐猝然停止,他们似乎要趁旋转之势飞升的一刹那,悲剧发生了:他们摔倒在舞厅中央。黄老师头颅着地,鲜血如注,小潘迅速转身,把他抱在怀里,眼泪汪汪地呼救……

“宁在花下死,作鬼也风流。”灵堂顶着流言蜚语刮起的龙卷风搭得高大气派。灵位前香火缭绕,贡品齐全。祭幛、花圈、八字型排开,围出一片开阔地,中央燃着熊熊烈火,孝男孝女伴着凄凉的哀乐跪拜哭泣,“生前好友”则趁机大开牌局,雀战正欢。小潘素衣素裙,胸佩白花,臂挽黑纱,始终默默地坐在遗体一侧,不时地擦拭眼泪。忽然,她勇敢地走到祭坛前,让乐队暂停演奏,面向牌局和围观者,坦荡地大声哀求道:“停止牌局吧!让我们举行一场灵堂舞会,以黄老师喜欢的形式送他老上路吧!”灵堂一片哗然;顷刻,又寂静无声;接着,哀乐响起。小潘从灵位上抱起黄老师的遗像,踏着忧伤的舞步,旋到了烈火边。牌局撤除了,人们一对对跟着舞了起来……

这之后,流言渐渐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真金不怕火!”

此后,小潘再也没有进过舞厅。

人们经常看见她正襟危坐练瑜伽……   

作者简介

邹昆山,网名泰格三星,汉族,1936年出生,1959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长期从事教育工作,系中共党员,湖南作家协会会员,参与编辑出版现代交际学丛书,著有《演讲学》,小说集《彗星光痕》和散文集《落地生根》。

图片:作者征稿说明 《潇湘原创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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