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过一本季羡林的散文集,名字是《我的心是一面镜子》。里面有一篇文章,是他在从韩国回北京的飞机上写的。大概是说,在韩国时,他天天怀念北京的一切,他的房子,他的猫,他门前的荷花等等,可飞机马上要降落到北京时,他又开始怀念在韩国的日子,怀念那里的故友,怀念那里的美食,怀念那里的一草一木。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人说,这是人的欲望使然,得不到什么变怀念什么。我认为这个公式在这里行不通,一定还有别的因素在里面。 现在,我正坐在从石家庄回秦皇岛的火车上,对于季羡林当时的心情深有体味。我细细体察这种矛盾的心情,发现道理其实很简单,且一点也不矛盾。在石家庄的我思念远方的家乡,因为那里是我的过去,如今,我又开始思念石家庄,因为这里是我的未来。人们唯一不怀念的就是现在,因为怀念已经被过去和未来填满了,容不得现在再来插一脚。不论过去还是未来,都有我思念的人存在。我们思念一个地方,多数是因为我们曾和一个人或一群人在那里留下过或凄美或动人的回忆,刨去人的因素,单纯思念一个“物”的情况不能说完全没有,至少是很少见的。 通常来说,人们怀念的东西总是与自己隔着“距离”的东西,“骑驴找驴”的事在“怀念”身上并不多见。 距离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时间上的,一种是空间上的。石市与秦相距一千多里,于古人不可谓不远,于今人则不可谓太远。然而,空间上的转换有一种奇效,那便是减少或增加时间上的距离。昨日我还在石家庄与朋友交谈欢宴,今日于车上思之却已恍如经年。当我踏上秦皇岛的土地上时,我确信我对它的记忆会马上涌入脑海,且愈来愈清晰,尽管我已经离开它半年有余。我可能会感叹,离别之景宛如昨日。时空的转换实在难以捉摸。让人悲喜交加,五味杂陈。人生的那么多感悟,十有八九也是因此两者而发。 离秦越来越近,我对石市的思念也越来越浓。想起今早送我来车站的女友“小蜗牛”(姑且借用维也纳人的称呼,含义是亲爱的),此时大概正忙着整理行李,准备回到她的“秦市”。想起昨日那些同学朋友,不知又在怎样“偷得浮生半日闲”呢!想起那些可爱懂事的学生,是否依然“勤于书册”呢?今晨“蜗牛女士”转身之际,我不由地想起那句诗“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她未赴“潇湘”,我却实“向秦”也。 《兰亭序》云“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又说“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我对季羡林的文章便有“若合一契”的感觉。我的文笔才思虽弱,但我也相信,后之览者,亦有“有感于斯文”者,因为“其致一也”。 2017.8.9于火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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