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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赵寒:望断天涯是故乡

 中州作家文刊 2023-03-18 发布于河南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1032】 

望断天涯是故乡

        贵州六盘水     赵 寒  

元宵,窗外,夜空,烟花带着或长或短的音符冲向云霄,绽放绚烂,瞬间,却如夏雨般纷纷落下,撒满一地的叹息和忧伤。在这个月圆之夜,身处异乡他地的我眼望家的方向,思念、牵挂,一缕缕凝结成了浓得化不开的乡愁,在心中氤氲袅袅。

十几年前,我带着满腔热血和一身抱负加入了蚁族大军,开始如候鸟般天南地北走四方。“胡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这多年,故乡犹如一块巨大的磁场,无论我飞得再高,走得再远,总是牢牢抓住我那颗想野而野不出高度的心。每一次离家,拖着行李箱,我依依不舍、挥别亲人;每一次返乡,拉着行李箱,我归心似箭、奔赴故乡。故乡是我的岁月里最长情的歌谣。


每次踏上故乡这块热土,我的血液就沸腾了。目之所及,是一望无垠的空旷的平坦土地,,一座座村寨仿佛是盛开在大地上的花朵,记忆中的炊烟带着梦和遐想做客云家。一条条乡间小道犹如丝带,在田间从横交错。飞驰于路上的车辆好像帆船在大海遨游。泛着光点的大河小溪仿佛商量好的,从不同方向汇入湍河,一路奔腾,一路高歌,一路希望,浩浩荡荡,冲出家乡,汹涌入天际。

湍河岸边的福胜寺塔巍峨高耸,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闪烁在我的乡愁里。上小学时,老师教夸张修辞手法时,举例:“邓州有座塔,离天一丈八”。从那时起,福胜寺塔就镌刻在我的心底。“一座塔一座城。”直到现在福胜寺塔仍然是家乡最原始的城市地标,也是最内核的家乡记忆,更是祖祖辈辈关于家的心灵坐标。湍河东南一个洄水湾处的沙洲上建有国家4A景区——花洲书院。千古名篇《岳阳楼记》便诞生于此。在异乡教书的我,每次给学生讲解《岳阳楼记》,我的骄傲之情便油然而生,继而如竹筒倒豆子似的讲述花洲书院,这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地方!这里,景色宜人:亭台假山,错落有致;九曲回廊,曲径通幽;这里,有古圣贤的诗词歌赋:欧阳修诗赞花洲书院美景的“野岸溪几曲,松溪穿翠阳。”黄庭坚瞻仰范文公遗迹的诗“范公种竹水边亭,漂泊来游一客星。”花洲书院是邓州的教育圣地。庆历五年,范仲淹任邓州知州,创办花洲书院,并亲自讲学,一时邓州的文运大振,培养出大批名人才俊。第二年,范文公受好友滕子京之托,在他创办的花洲书院写出了名传千古的《岳阳楼记》。这篇文章彰显着范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博大胸怀,流露着范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政治情怀和气节,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家乡人,也在中国古文学史的浩瀚星空熠熠生辉。每次讲完,我都陶醉其中,不能自拔,对家乡的向往又痴迷了许多。

家乡令我痴迷而心醉的又何止这些名胜古迹呢?举目间,东风清扬,艳阳朗照,桃李迎风,万物生晖。虽然我不常回家,但家乡的一草一木,家乡的四季更替,家乡的风土人情,都被我放在心尖尖上。

柳笛一声天下春。在家乡的册页里,春风吹过,赤橙黄绿青蓝紫,竞相展示各自的风采。特别是那一望无际的麦田如碧绿的巨型地毯,从眼前铺展到天地相接的地方;似浩瀚无垠的大海,汹涌着层层碧波,澎湃着丰收的激情。到了夏季,这动人心魄的麦浪由逼人的深绿换装成富贵的金黄。在冒着热气的风中,在滚滚的热浪里,在乡亲们的笑容里,一层层麦浪带着金色的讯息,以排山倒海之势,伴着风,一波又一波传向农家小院,传向田野和苍穹,传向每一个乡村和每一座城市,进入家乡人香甜幸福的梦境,给父老乡亲带来安宁和满足。收割机宛如舰艇,奔驰在金色的海洋,劈开麦浪,吞吐着沁人心脾的麦香,唱着勤劳的赞歌,收割着丰收的喜悦。秋意浓郁,家乡的田野更丰富多彩。向日葵在秋风里羞涩的低头,虔诚地望着大地;金黄的玉米吐着须子,在流年里轻柔飘扬,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讲述着古老的故事。一大片一大片花生卯着劲钻出土地,展示着饱满的果实。芝麻脱掉外衣,咧着嘴大笑。人们赶紧用一块油布接住一粒粒冒着油星星的芝麻粒。当最后一辆满载庄稼的车消失在田野尽头,家乡的大地坦露出她宽阔的胸怀,带着满足和轻松,沉默了,等待着一场场大雪覆盖,孕育着来年的希望和梦想。

父母在我漂泊的这些年,相继去世。他们静静地躺在那块自己耕耘了一辈子的土地里,静等从远方归来的儿女。每次回家,我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安放亲人的坟冢。那里有我的爷爷奶奶,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叔叔伯伯。“返乡挥泪祭家坟,父母安息儿断魂。欲报深恩何处去,焚香揖拜念双亲。”我跪在父母的坟前,摆上供品,燃烧着厚厚一沓冥币,一边流泪,一边不停地呼唤爹娘来拿钱。告诉他们去买他们生前想买不能买、能买舍不得买的物品。每一次,我都匍匐在父母的坟头,把脸紧紧贴在坟头的黄土上,和他们絮絮叨叨着我工作和生活中的琐碎小事,诉说着我的开心与不开心,表达着我对他们的愧疚和思念,回忆着我生活在他们身边的幸福和安全,追忆着那些烙印在心底的过往。想起旭日东升,万道霞光;想起处处炊烟袅袅,悠悠河水潺潺;想起夕阳西下,禽鸟归巢;想起洒满月光的农家小院氤氲着的烟火气息;想起夜晚村庄的安详静谧;想起爷爷讲的三国故事,想起奶奶给我的大红枣;想起和三爸对饮同醉的欢快,想起坐在父亲自行车后座的温暖,想起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光阴·····“年少不知愁滋味”。那时,日子虽苦,可因为有亲人陪伴而无忧无虑;因为有父母关爱而快乐幸福。长大了,为了求学,为了生活,我成了四处奔波的异乡客。但无论身处何方,总忘不了母亲的温柔和勤劳。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和我们几姊妹讲话总是柔声细语。即使我们做错了事,母亲也不曾发火,而是循循善诱,让我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母亲似乎很懂身教重于言传的道理。母亲话虽少,却身正为范。母亲和邻里之间相处很和谐融洽。我从没有见母亲和左邻右舍红过脸,拌过嘴。母亲很孝顺,无怨无悔地伺候瘫痪三年的奶奶。母亲很上进,从一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变成一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刚毅母亲。忘不了父亲为了供他五个孩子读书,起早贪黑的劳作。父母用他们勤劳的双手抚养我长大;父母用他们毕生的心血教育我成才;他们用自己朴实而善良的品质影响着我;他们用坚韧不拔的性格熏陶着我。今天,我虽然没有腰缠万贯,也没有驷马高车,也不会震古烁今,但有颗纯真善良之心,有百折不回之性格,有乐观自信之人生态度,有抱朴含真之志趣,有踔厉奋发之勇气。这些都是父母在我身上留下的、能让我独走异乡的最大财富,是他们刻在我骨子的品质。

老房子随着父母离世像极了一位沧桑孤独的老人,在风雨中摇摇欲倒。破烂的小院没有了往日的生气,没有了裹着饭香的炊烟,没有了爹娘唤儿乳名的温馨,只留下无穷无尽的沧桑和悲凉。院子旁边的白杨树却依然挺拔葱郁,树上喜鹊的巢穴也依然牢固。树和喜鹊在无声地守候我们的家。母亲在世时,我每一次回家,母亲都会开心地说:“今天一大早,白杨树上的喜鹊叫个不停,我想肯定有好事。果然,我闺女回来了。”母亲高兴地进进出出,做我喜欢的菜,而我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止不住泪流满面。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我,直到父母离世,还在他乡讨生活。母亲视我回家是好事,是她最开心的事,而我一年四季却只回家一次。愧疚之情像爬山虎的藤蔓一样在我心里蔓延。前年,二弟把老屋拆了,盖起一座欧式风格的精致别墅,但依然保留了这棵白杨树和树上的喜鹊巢。二弟说,这棵白杨树是父亲生前栽的,而母亲最喜欢树上喜鹊的快乐的鸣叫。我深知,思念爹娘、追忆爹娘的不仅仅是我这个异乡客,还有一直守候在爹娘身边、一直替我尽孝的二弟。

不知何时,窗外的夜深了,月亮挂在半空,皎洁的月光入户。我蘸着浓墨,挥毫写下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白居易的“两处春光同日尽,居人思客客思家”和王维的“游人未应返,为此始思乡”。我一笔一画把乡愁写在宣纸上,泪水与墨凝成思乡的诗行。也许有一天,等到满头白发,等到满脸皱纹,等到步履蹒跚,我就会化成一瓣落红,把自己揉进故乡的泥土里;化作一抔沃土,把自己深深埋进故土里。从此,我叶落归根,与故乡融入一体,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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