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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锅跟勺磕碰的多了，难免都会出现豁口。家庭内部的矛盾，都是些日常里的琐碎事情积累下来的。如果不及时沟通，就会出现误会，误会多了，就成了矛盾纠纷。 岳父做了一辈子生意，而且生意做的还不错。这样的人，说话的时候口气上有意无意地就会流露出一种叫人不太能忍受的味道。比如在很多公众场合，他动不动张口闭口称他们张家的家业什么什么的，口气很大，有点欺人，叫李铁锁听了心里怪不得劲儿的。铁锁是个闷葫芦，听了心里不太舒服，但是他都不说。咋说呢，跟谁说呢？他就在那里闷着头坐着，抽烟。——现在铁锁的烟瘾越来越大了。原来一个月抽不了两包，现在一天一包。原来几毛钱的烟，现在快十块钱的烟。他的很多心事，好像都叫这一圈圈儿的青烟给融化了。真的，铁锁现在逐渐发现了香烟的益处，比人管用多了也可靠多了。有时候，他还一个人喝闷酒，连花生米都不要，半瓶子就下去了。 处在这样的境地里，铁锁最害怕的，或者说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房不用操心，车不用操心……”街坊邻居都这样说，尤其还要拿眼光扫着铁锁。铁锁每每这个时候，就赶忙转身走开，上二楼歇着去了。其实，外人眼中的福，对他来说就是一条绳索，把他结结实实地捆缚住，让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比如自己当家做主的权力，比如一个大男人的尊严。真的，身在如此“福”中的他的苦闷，是任何人都不能理解的，包括跟自己吃在一个锅里睡在一个床上的妮子，都不一定理解。 还有一个问题，实在是铁锁没有想到的，也是梗在他的心头让他一点儿不能接受的。 按照当初关于孩子跟谁姓的问题，他们商定好的是老大跟妮子姓张，那么老二就自然而然地跟铁锁姓李了。但是，自从有了老二之后，妮子爸妈他们的表现有了叫铁锁很觉得怪异的表现。老大起名字欣蕊，老二起名字欣扬。不知道是岳母成天嘀嘀咕咕的，还是岳父本身就固有的念头，在老二这个男孩儿出生后，他们总是影影忽忽地想把老二叫成张欣扬。有一次，岳母在一家人正吃饭的时候，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冒了一句话：“咱张家的家业要是改了姓咋办呢？”撂下这么一句话，她居然非常落寞非常难过地拧身回房间躺着了，饭也不吃了，一直在那里抹眼泪。岳父没出声，但是重重地“唉”了一声，坐那里发起了愣。这饭还咋吃呢？铁锁啥话都没说，叫欣蕊赶快吃完饭，他给提了小书包就送她上幼儿园去了。——他觉得，这个场合这个时候，自己抽身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妮子一直沉默不语，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喂欣扬吃饭。显然，对于父母想要表达的意思，妮子心里的天平是偏向于自己父母的。他能说什么呢？他又能做什么呢？铁锁也知道自己一向就是个吃闷亏的人，但是这个事情上，他不太想让步。这都是当初说好了的事情，现在中途变化那成了个什么事情呢？而且，反过来想一下，要是老大是个男孩子，老二是个女孩子，自己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变更孩子姓氏的事情的。 这个事情发生以后，家里的气氛总有点怪怪儿的。大家都不说，但是明显各怀心事。好在，还没到上户口的时候，那就先这么拖延一天是一天吧。 事业上，铁锁其实是一个蛮有眼光蛮有思想的人。干了这么多年饭店生意，接触的人多了，信息广了，尤其是有了很多人脉关系，——铁锁的手艺好，很多回头客都是有身份的领导或者有资质的大老板。他们就提醒铁锁，干嘛不把饭店弄成酒店，可以承办婚庆酒宴，可以接待会议呢？ 干了这么多年饭店生意了，铁锁算是弄明白了一点儿：现在单单靠吃饭，能挣钱，但挣不了大钱，而且人还特别辛苦。要想真的做好，就得像人家那些领导和老板们说的，要扩大经营规模，承办宴席和会议。铁锁已经给自己培训出来四五个硬棒大厨，他们个个都能独挡一面。承办大型酒席，没有一点儿问题的。他当初就是本着这样的打算招收厨师的，现在已经基本达到要求了。而且，他的想法是，要给厨师和前台及各个部门进行专业培训，定岗定责，工资采用底薪加提成，甚至可以实行股份制。总之，让收入和付出挂钩，激发每个人的积极性，挖掘每个人的潜能。 这些年，社会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人们已经从吃饱穿暖走到了吃好吃氛围吃情调吃享受的程度了。尤其酒席，不要说婚宴了，过白事都要举办酒席，小孩过生日举办生日宴，孩子考上大学有谢师宴。现在，很多农村人都不在村里摆席面了，直接弄大酒店里，洋气，还整顿。酒席的利润那比单纯的饭店大的多了去了。至于会议嘛，跟政府搭上关系的话，那是绝对吃不了亏的，不用说收益是各个方面的。 这些构想，铁锁跟在外面大城市工作的同学朋友都多次商量了，大家都说能弄，这是个趋势。一般人没有铁锁自己有手艺的这个优势，也没有铁锁这样的想法。他们都说，人家大城市这样的酒店一家挨一家，生意都火爆的啥一样的。要办个酒宴吧，至少提前半年时间预订呢。否则，还抢不到地方呢，得托熟人找关系的。 在把自己的想法在心底里翻过来倒过去地多番斟酌思谋后，感觉应该有九成把握了，铁锁晚上睡觉的时候跟妮子说了一下。妮子倒是觉得可以，她表示赞成。 “就是不知道老爸什么意思？”妮子这么一句话，叫铁锁赶忙止了口，没再说什么。 岳父这个人吧，有眼光有胆识，搞饭店的生意属于起步比较早的。开始是一个流动小摊儿，后来弄成了个单间门面，然后再扩大经营，直接租了个三间两层子，搞成了一个稍微有点规模的饭店。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他自我感觉挺好的挺成功的。这一点，还真的是呢，确实没有人像岳父这样能坚持下来，而且还是大着胆子一次比一次不断扩大的。作为一个普通的没太出过远门见过大世面的人，岳父的确是有点骄傲的资本的。但是，也因此，他就有了自己的局限性，过了五十五岁以后，思想上怠惰了，安宁保守思想日益严重了。这在他的平时的言谈举止中经常能表露出来，“我这一辈子，努力到这个程度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他总是这样说，完全是一种以老买卖的口吻。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写作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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