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9 期〓 文|王成海 06 盛夏时期,一场透雨下过,邻村的人就三五成群地相跟着来到我们村,没有其他原因,就是为了便宜趸小葱,好趁着地湿去拢。 他们推着自行车,后衣架上卷着一条烂麻袋,满村子地转,看谁家的葱秧子又多又大,一旦看中了,就几个人直接进入院里,趴在菜圐圙墙上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商量得差不多了,就有人高喊一声:“主儿家哪去了?家里的葱秧子卖不卖?” 搞价成功后,人们也就松弛下来,圪蹴在空地里,有人掏出烟袋说一句:“抽上锅烟,歇一歇哇,一会儿再剜也不迟。” 07 在那个极其贫困的年月,能有菜圐圙可种的人家是幸福的。至少在整个夏秋季节,大部分时间都有绿色的蔬菜可吃,尽管品类很单一,都是些最为普通的蔬菜,但至少饭里不用永远是那单调的灰色,也拥有了生命的绿色。因菜圐圙属于个人私有,所以人们经营起来格外认真,他们可以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大集体生产队的农活儿上,但也误不下利用捎早搭黑的时间在自家的菜圐圙里精心打理,抽出难得的闲暇,不惧疲乏,步行挑着担子到邻村售卖,因为这里才有人们真正的希望和激情…… 那时因为贫穷,农村人走亲访友也没个可带的东西,而自家种的蔬菜在夏天无疑也是一种珍贵的礼物。东家给西家送一把葱,西家还东家三根水萝卜,东西看似不多,也极其普通,却也无形中增进了邻里的和睦关系。尤其家里无法种菜的人家,见了点新鲜菜极其稀罕。我就目睹过村里后街的人家,他们多住在高坡上,夏天的时候,有的女人就来我们南街串门,趴在圐圙墙上极力夸赞我们家的菜种得多,长得也好,母亲也不是笨人,自然心领神会,在女人们走的时候,就送给每人些许各种蔬菜,女人们见状喜不自禁,只夸母亲贤惠、大气,在欢声笑语中姗姗而去,临出大门也不忘安顿一句,甚不甚有时间来家串门的。 天阴下雨的时候,队里的农活儿不能干了,大人们就闲居在家,父亲就念叨着要去邻村的姑姑家瞭一瞭,其实“瞭”是借口,想给自己的姐姐送点新鲜的蔬菜是真。 那时,类似我们那样种菜圐圙的村子,经常成为周边十里八乡的羡慕对象,甚至成为富裕村的象征,尤其拥有大院子的人家,加上主人也勤谨,种的菜就多,往往在别人的嘴里就是典型的有钱人家,人们私下里嘀嘀咕咕,一开口就是:啊呀,那人家可有钱了!人家的菜圐圙就有二亩大,每年刚葱秧子不卖个大几百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样的村子,就连年轻后生们找媳妇也相对容易得多。 08 老百姓院里围个菜圐圙,种些许家常蔬菜,对贫困的农民自是好事,本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有时也是阴晴不定,今天允许你种,明天又不容许你种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 我至今还朦朦胧胧记得一件事情,其时大概是我五六岁的时候。入夏之际,人们圐圙里的菜苗出土不久,才刚刚长成两个瓣瓣。突然有一天,说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大伙都不知道资本主义尾巴为何物,长在哪里?就见有一天,大队学校的几个老师领着一群五六年级的学生,像羊群一样四撒五延地开进村里,挨门挨户闯入人们家的菜圐圙,看见菜苗就拔,扔得漫天翻飞。我看见学生们在别人家拔菜,跑回去用些烂树枝盖在几棵向日葵的小苗上,但也逃不脱这些学生的“火眼金睛”,他们把树枝翻去,大部分向日葵小苗不是被狠狠地踩搓成稀碎,就是被拔掉,射得无影无踪。 唉,人性的恶,在放纵的环境中,简直显露无疑。那些学生孩子相当一部分就是我们本村的,但他们对左邻右舍一点点怜悯之心也没有,有的反而还故意显示自己的凛凛威风,真是一声长叹啊! 至于资本主义尾巴,后来我才大体明白,大概就是不容许有丝毫的私人物资,如果你有了,那就必须毁坏掉,这也许就是当时提倡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在现实中的直接反映吧。 09 弹指一挥间,当初的种菜圐圙岁月,已经离开我们很远了。昔日正值壮年的父亲,也于2023年3月26日去世,3月31入土为安了。他留下的小菜园恐怕再也没人种了,如果如此,用不了几年,菜园就一片荒草,我即使再回到昔日父母住过的院子,恐怕再也搜寻不到美好的记忆,有的只是伤心欲绝的悲伤了。 看来,在时间的长河里,不管经历任何事情,到头来留给人的都是一场记忆而已,除此之外,还会留下什么呢?不过,但愿留下的记忆是温馨的,这就足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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